不怕命不好,就怕名不好。這個垃圾名字,害了我一生,後來許多人都叫我怨種、冤種、背鍋大冤種!
我的確很冤。
我爹和我娘都是盜墓賊,他們本來素不相識,在一次盜墓合作中,被困在墓室三天三夜。被困以後,這倆人覺得自己出不去了,想着臨死之前放蕩一把,在墓室亂來,就有了我!
我在古墓中受孕,身上帶着很重的死氣和鬼氣,還沒出生的時候,就把我爹孃剋死了。這也是他們的報應,活該。在古墓裏幹那種事,是對墓主的極大不尊重,一點職業道德都沒有!
我爹死在蜀地大雪山的一座古墓裏,屍骨全無。那時候我在娘肚子裏,大概五個月。
又過三個月,我娘死了,肚子裏懷着八個月的我。
一屍兩命,一棺兩屍。
爺爺大哭一場,把我娘裝在棺材裏,準備發喪出殯。
八個大漢站在棺材兩邊,發一聲喊,就要擡棺材出門。
可是,棺材紋絲不動。
八個大漢吭哧吭哧地使勁,憋得疝氣痔瘡一起發作,把扁擔繩子都擡斷了,棺材還是一動不動。
鄉親們見狀,都知道不對了,這肯定是鬧鬼啊!
只有缺心眼的賈大頭腦洞大開,問我爺爺:“老袁,你是不是在棺材裏陪葬了幾百斤金磚銀磚?拿出來,分我們一點啊!你兒子是盜墓賊,那些金銀財寶都是挖墳挖來的。不給我們,以後也是給別人挖走了。”
我爺爺破口大罵:“我要是有金磚銀磚,就一磚砸爛你的狗頭!”
天地之間,正邪並存,凡是鬧鬼的地方,就有和尚道士出現。
正在我爺爺和賈大頭互相罵孃的時候,來了一個老道士。
老道士圍着棺材走了三圈,說道:“這叫做……亡魂護子鬼壓棺,棺材裏的孕婦死了,她肚子裏的孩子沒死。所以,死者護住了孩子,不讓你們擡走棺材!”
我爺爺多聰明啊,一聽就明白了,而且立刻有了主意,叫道:“把棺材蓋打開,錘死那個孫子,就能把棺材擡出去了!”
老道士氣得直吹鬍子,問我爺爺:“那孫子是不是野種啊,你要捶死他?”
我爺爺一愣,張口道:“呃,應該……不是野種吧?”
老道士打開棺材蓋,提起菜刀,把我從我孃的肚子裏取了出來。
哇的一聲啼哭,我就這樣血淋淋地登場了,冤種的一生從此開始。
“吆喝,還是個帶把的!”爺爺盯着我的胯下看了一眼,激動得老淚縱橫:“不容易,不容易啊,我老袁家七代單傳留下來的一顆種子,就叫……袁種吧,袁種,挺好的!”
“好個屁!”
老道士瞪眼,對我爺爺說道:“你家這個袁種,渾身都是鬼氣,又被他母親的亡魂纏定,活不到十二歲!”
我爺爺大喫一驚,連聲哀求老道士救命。
老道士盯着我看,又掐指算了半天,丟下五枚銅錢,說道:“這五枚銅錢,讓袁種掛在脖子上,十二歲之前,不能離身,否則必死無疑!”
爺爺又看到了希望,追問道:“道長,是不是袁種帶着銅錢,就能長命百歲了?”
“如果他能活到十二歲,我就過來,收他爲徒弟。”
就這樣,這五枚銅錢掛在我脖子上,伴隨了我的整個童年。鄉親們只要聽見銅錢叮噹響,就知道是我這個小冤種來了。
銅錢叮噹響,我家也窮得叮噹響。
在我八歲那年,剛上二年級的時候,爺爺得了眼疾,雙目漸漸失明,還有很嚴重的肺氣腫,類風溼。
本來就一貧如洗的家,更是生活無着,揭不開鍋。雖然可以領一些救濟,但是依舊磕磕巴巴的。
村子裏的壞種賈大頭,欺負我們爺孫倆,把我家的幾畝薄田也霸佔去了。一個老瞎子,一個小冤種,誰怕你呢?
賈大頭的兒子鐵蛋更可惡,在他家的小黑狗脖子上,也掛了五枚銅錢,跑起來叮叮噹噹亂響。
我爺爺雙目失明,耳朵也不太好,經常將小黑狗當成他的冤種孫子!
那天下午我放學回來,看見我爺爺拄着柺棍,對着鐵蛋的小黑狗說話,語重心長:“袁種啊,你是老袁家七代單傳的一顆種子,一定要爭氣,好好讀書,以後上大學、當大官、發大財,娶個媳婦,多多生兒子,開枝散葉!”
小黑狗顯然理解不了我爺爺的話,一頭黑線,雙目迷茫。
鐵蛋站在不遠處,捂着嘴,拼命憋住笑。
我又氣又怒忍無可忍,掄起書包衝着鐵蛋砸了過去,破口大罵:“鐵蛋你個王八孫子,我今天跟你拼了!”
鐵蛋比我大兩歲,長得人高馬大,我哪裏是他的對手,很快就被打倒在地。
可惡的小黑狗也狗仗人勢,趁機在我屁股上咬了兩口!
爺爺想幫我,舉着柺杖卻無處下手,急得團團轉。因爲我脖子上的銅錢在響,小黑狗脖子上的銅錢也在響,爺爺雙目失明,憑着耳朵,聽不出哪個是我哪個是狗!
幸好隔壁的殺豬匠王響路過這裏,趕走了鐵蛋和小黑狗,救了我一命。
我屁股上血淋淋的,卻咬着牙齒一聲不吭。
我在想,一定要想辦法弄死鐵蛋的小黑狗!
爺爺抱着我,老淚縱橫:“袁種啊,再過幾年,到你十二歲的時候,就會有個老道士來收你當徒弟,教你本事,那時候,就不怕別人欺負你了!”
“有老道士……收我當徒弟?”
我期待起來。幻想自己就是射鵰英雄傳裏面的郭靖,老道士就是馬鈺,每天夜裏來教我武功,然後我就會飛檐走壁、長拳短打、十八般兵器,以後可以天天欺負鐵蛋,打得他滿地找牙。
可是我才八歲啊,等到十二歲還要四年。
我無法忍受,也不能等待,必須立刻、馬上、趕緊弄死鐵蛋的小黑狗!
三天之後,機會來了。
隔壁的殺豬匠王響,慷慨大方,有時候送一些賣不完的臭肉,給我和爺爺解饞。
那天,王響又送來三斤臭肉,扔在我家竈臺上,揮手說道:“賣不掉的肉,放家裏也是臭了,送給你們喫,以後有錢就給,沒錢就算了!”
爺爺顫巍巍地說道:“王師傅,你先記在賬上吧,等袁種長大發財了,就還你錢。”
王響用肥嘟嘟油膩膩的大手摸着我腦袋,咧嘴笑道:“行啊,我看這小子,以後能發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