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笑語點頭:“武陵山也不遠,等你回來再說吧。說不定那時候,蓮兒也醒了,我們可以一起去你家鄉。”
“行,你照顧好蓮兒,我吃了飯就走。”
我走出地宮,去上面收拾。
柯笑語跟了出來,給我做飯,並且叫了一輛快車。
早早地吃了午飯,中午十二點,我離開桃花源墳場,前往武陵山。
清風發來的定位,在武陵山腹地。
在網上搜索了一下,這裏是山城通向鄂、湘、黔的重要門戶,素有“渝東南門戶、湘黔咽喉”的稱號。
一路上,清風不斷地給我發消息,問我到哪了。
我回了信息,然後關機。
又不是他爺爺活過來了,這麼急幹嘛?
下午三點,我來到了武陵山腹地,一個叫回風鎮的地方。
根據約定,清風在這裏接我。
打開手機,清風的電話又來了,問道:“小師叔,我看見一輛山城牌照的快車,上面是不是你啊?”
我下了車,看見對面路邊有個年輕人正在打電話,眼神緊盯着我,眉宇之間,還有清風小時候的幾分印記,便舉起手機搖了搖。
“小師叔!”
清風撲了過來,一把抱住了我,激動得大叫:“好幾年不見,小師叔你都長這麼大了!”
臭小子,搶我臺詞?
我一巴掌甩了過去,罵道:“沒大沒小的,這句話,應該是師叔我來說——幾年不見,你小子已經長這麼大了?”
“是是是,小師叔說的是。”
清風咧嘴笑,接過我的揹包,走向自己的小轎車,請我上車。
我上了車,說道:“清風,你爺爺死了,怎麼你一點不悲傷,還咧着嘴笑?”
清風打火開車,說道:“爺爺今年八十四了,走得時候,也沒有痛苦,兒孫滿堂,屬於喜喪。所以,我們孫子輩的,也沒必要悲傷。”
我點頭:“不錯,畢竟是咱們茅山派的童子,看得通透。”
明月清風雖然在茅山呆了好幾年,但是沒有授籙,只有傳度證書。
這個級別,屬於童子,除了道教的八大神咒之外,他們也沒學過法術,不能施法,不能主持任何齋醮活動。
清風一邊開車,一邊又說道:“本來嘛,是不需要小師叔過來的,可我爺爺是個殺豬匠,擔心死了以後,閻王爺懲罰他,所以請小師叔前來,以道家經籙之力,讓我爺爺免於苦海。”
我點點頭:“不錯,有孝心。”
清風咧嘴一笑,又說道:“另外,我們本地的風水先生,跟我家有仇,不願意來主持喪事。現在我把小師叔請來,正宗茅山弟子,可比當地的風水先生級別高太多了!”
我皺眉:“怎麼跟風水先生結仇了啊?”
清風嘆氣:“都是一個村子的,許多年前,爲了灌溉用水發生了矛盾,打了一架,兩敗俱傷。”
我點點頭,心裏有數了。
難怪師父說,情況複雜。
清風繼續說道:“二十年前,我家裏還發生過一件怪事,說給小師叔聽聽。”
我點頭,讓清風說下去。
清風說道:“我家是祖傳的殺豬手藝,到了我爺爺這裏,就是第三代了。我父親,是第四代。我當初去茅山當童子,也是因爲世代殺豬,殺生太多有了報應,去給祖宗們贖罪的。”
又是殺豬匠。
我發現我跟殺豬匠挺有緣的,家鄉的王大爺,眼前的清風。
“什麼報應,說說。”我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
清風也不隱瞞,一一道來。
清風本姓謝,高祖、太爺爺、爺爺和父親,都是殺豬匠,標準的殺豬世家。
在二十年前,清風五六歲的時候,他老媽睡到半夜,聽見後院裏有人說話,便起來查看,卻發現,下午剛剛買回來的三頭大肥豬,在豬圈裏變成了三個大和尚,正在喝酒聊天!
清風媽媽嚇得拔腿就跑,回屋裏告訴丈夫。
清風老爸打死也不相信,親自去看,結果看見豬圈裏睡着三個大辮子姑娘!
清風老爸也嚇傻了,跑回來捂着被子睡覺,不敢冒頭。
第二天一早,再去看,豬圈裏還是三頭大肥豬,並沒有什麼和尚大姑娘。
清風老爸知道這事情不對,卻又捨不得放生,打算把這三頭豬殺完賣掉,然後金盆洗手。
誰知道,最後一頭豬被殺死,渾身豬毛都被收拾乾淨了,卻從殺豬盆裏一躍而出,跳上了清風父母的牀鋪,學着老和尚的樣子,盤腿打坐!
賣肉的時候,割下來的肉,就在案板上亂跳,掛在一邊的豬頭,上下頜一開一合,就像一個人在大笑!
清風老爸心慌意亂,剁排骨的時候,一刀剁掉了自己的四根手指!
從那以後,清風老爸就把殺豬刀和所有的傢伙,全部扔了,徹底金盆洗手,並且將清風送來了茅山,一者是爲長輩贖罪,二者也是求茅山祖師爺保佑清風。
我聽完這個故事,哈哈大笑,摸着清風的腦袋:“你小子,不是編故事騙我的吧?”
清風急得結巴起來,說道:“小師叔,我沒有騙你,就、就、就……就是這樣的。大、大、大……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嘛!”
我點點頭:“好了,師叔相信你。”
說起來,我和王響當年打鬼的事,也一樣荒誕不經,說給別人聽,恐怕別人也不相信。
一路聊着,就到了清風的老家,山窩裏的一個村寨。
清風家門前很熱鬧,吹吹打打,花圈成林,前來弔唁的親友,絡繹不絕。
我在車上就換了道服,戴上道帽,將桃木劍插在身後,打扮出一副高人模樣,在清風的引領下,走向靈堂。
在靈前稽首一拜,我手掐指訣唸了一段經文:
“市井商旅,引車販漿。披星戴月以謀生,沐風櫛雨而受苦。身萬里、家萬里,夢繞故鄉;風半窗、月半窗,魂銷旅館。君不見,經商買賣苦營生,動輒披星戴月行。財貨消磨身到老,客情不及自家情。”
經文一出,高人風範也就出來了。
清風的父母叔叔,七大姑八大姨,紛紛過來見禮。
我微笑點頭,然後查看靈堂。
靈堂裏擺放着棺材,擔在兩條長凳上。
棺材蓋翻過來,如搖籃一般有個弧度,放在棺材上面,老太爺還沒入殮,遺體躺在棺材蓋上,臉上蒙着黃紙,腹部扣着一個鐵犁鏵,雙腳纏了紅線。
黃紙叫做蒙面紙,犁鏵叫做鎮屍鐵,紅線叫做絆腳繩。
這是民間防止屍變的一個佈置。
我取出羅盤校正方位,揭開老太爺的蒙面紙,輕輕挪動棺材蓋,使遺體的鼻樑、人中和腳縫,處於子午線上,重新設置了蒙面紙,又詢問主家對喪事的具體安排。
清風的父親大謝告訴我,這邊的規矩是停靈三天,今天才是第一天。後天,纔是老太爺下葬的日子。
而且這邊多個羣族混居,對火葬的要求不太嚴格,謝家兄弟打算按照老規矩,給老太爺土葬。
現在的第一任務,是給老太爺選墳地,打金穴。
打金穴,就是挖墳坑的意思。
我點點頭:“那行,帶上桃木樁,我們先去看墳地。”
大謝脫了孝服,扛着一把鐵鍬,招呼清風帶上兩根桃木樁,帶着我前往南山的祖塋地。
墳場在二里地之外,是謝家的老塋地,沒什麼好看的。
因爲老墳地都被風水先生看過無數次了,先人可以安葬,後人也可以安葬。
我來這裏,無非是確定一下金穴的具體位置。
我用羅盤對照了一下,在大謝指定的大致範圍內,下了兩根桃木樁,說道:“金穴就在這裏吧,明天下午打金穴,不要太早,以免地氣外泄。”
大謝點頭,和我一起返回。
清風很細心,拿出手機,從不同的角度,給兩根桃木樁拍了照片。
這樣的話,明天打金穴的時候,可以對照一下,以防有小人半夜裏作怪,動了桃木樁,改變金穴位置。
回到謝家,剛好天黑。
晚宴已經開始,七八桌賓客,在屋子外面露天坐席,胡吃海喝。
鄉下的喪事,一般都講究大操大辦,好煙好酒好菜,奢華無比。
謝家留了一桌酒菜,安排了幾個重要親友,陪我喝酒。
我也不客氣,酒到杯乾。
清風在一邊斟酒,很喫驚:“小師叔,沒想到你的酒量這麼大。在茅山的時候,師叔祖不是不讓喝酒嗎,你的酒量,怎麼練出來的?”
我瞪眼:“師叔有千杯不醉的法術,以後有時間傳給你。”
晚飯後,我自去睡覺,謝家人安排人員守靈。
今兒是第一天,晚上也沒有哭喪活動,所以比較清閒。
可是,我在隔壁的謝二叔家剛剛睡着,就聽見隔壁的靈堂,傳來齊聲驚叫,人仰馬翻的聲音。
正要起身去看,清風已經衝了進來,叫道:“小、小、小師叔快來,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