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臉上的寒意越發濃重，快要結出冰來。
她的手撫摸着心口。
卻感受不到裏面有絲毫的跳動。
明明她作爲天生地養的靈龍-蜃龍，本身是沒有‘龍之心’的。
理應感受不到任何親密、喜愛的感覺。
“那種感覺...又來了！”
“爲什麼一見到小然就...”
她的眼前浮現這位非親的弟弟的臉，帶着燦爛的笑容，眼眸內蘊着絲絲親密。
不知爲何，每次見到他，都能感知到他身上讓人舒適的氣息。
“想要和他親近。想要牽他的手。想要對他笑。”
這是當時她內心中唯一的想法。
她伸出手拉着自己的臉頰向上扯，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
忽然，她的手一僵。
心中出現一股恐懼。
這是不正常的！
她數百載修行從來沒有遇到過的事情。
她以往那樣冷漠的對待安然也正是因爲如此。
這種從未出現過的感覺，讓她感到驚慌。
“阿姊，你是在這裏等我嗎？”
安然的聲音忽然從她背後傳來。
她便感覺自己的手被一隻軟乎乎帶着暖意的小手牽住了。
沉思之際，她都未能發現背後安然的靠近。當然這也和安然沒有惡意有關。
她低頭看去，便看到安然眼帶喜悅的看着她，神情中帶着親近。
“不是，面見母親大人，不可殿前失儀！”
她強忍着心中想要將他抱在懷中的衝動，抽出手，快步向前走去。
安然也不惱，對着帶自己過來的龍侍女道了一聲謝，便邁着小短腿向前方的雲靈跑去。
“阿姊阿姊！你說阿母這次出門有沒有給我們帶什麼好喫好玩的東西？”
“她每次出門都會帶些人間的珍物回來...阿姊去過人間嗎？”
“阿姊這麼強，肯定去過吧？小然也想去呀！什麼時候能帶小然一起去呢？”
“我聽說人間還有一人高的糖葫蘆...那樣的，在人間也是珍貴之物吧？”
“...”
雲靈看着努力跟在自己後面的弟弟，心中忍不住發出疑問。
“我那樣冷漠對他...他爲何還是對我這樣親密？”
雖然她並沒有情感，但是也能觀察總結。對這種小孩子，一般不理他們，他們過一陣子也就不會來煩你了。
但是...
她回想這幾年這位弟弟從被龍母帶回來開始，她不止一次的冷淡對待他。
但是他對她的態度始終未變。
一旁雲霧化形的雲靈看着這個過去的自己，眼眸中閃過一絲悲哀。
無心之人不是沒有情感...她們只是不能理解情感。
那些往日淤積的情感就像細流注入一座無限高的堅固水壩裏，不會消失，它們醞釀着滔天巨浪，不斷的衝擊着佁然不動的水壩。
平時不會有事。但是一旦無心之人獲得了心呢？
就像是在堤壩上開了一個口子。
那些愛慕、仇恨、悲傷、喜悅便會在一瞬間將那個人淹沒。
...
兩人一雲霧化形一路走到寢宮大殿門口。
卻見門口守衛一個個肅穆冰冷。
空氣中帶着肅殺。
一位女官走到兩人面前行禮。
“公主殿下請您在此等候。”
“小殿下請隨我來！”
她聲音中帶着絲絲悲慼。
此刻，安然也‘發現’了不對勁。
“女官姐姐，爲何愁眉苦臉的？阿母歸來不是應該高興嗎？”
他按照記憶‘不解’問道。
女官搖了搖頭，並未多說什麼，牽起安然的手向着寢宮走去。
進入寢宮，四下無人，除了龍牀帷幕中隱隱約約可以看到一個人影靠坐在牀。
“龍母大人，小殿下來了！”
女官行禮。
“好，你下去吧！”
“小然來了？快過來讓孃親看看，這段日子有沒有長胖？”
龍牀方向，溫和卻掩飾不住虛弱的女聲傳來。
安然連忙衝到龍牀前，掀開帷幕。
便看到一位頭生獨角的慈祥女子臉色蒼白的坐在牀上，對着他露出慈祥的笑容。
“阿母...您這是怎麼了？”
安然一下子帶了哭腔，眼淚汪汪的看向龍母。
“沒怎麼呀！阿母只是剛剛回來有些累了，想要休息休息，這有什麼問題嗎？”
龍母一臉奇怪的迴應道。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阿母可是冠絕天地的龍族至尊，怎麼會有事呢？”
...
母子倆交談了一會，龍母便安然暫且先去偏殿拿她帶回來的人間小禮物。
不過走的時候，她卻又抓住了安然的手。
意味深長道。
“小然，以後啊，要多多愛護關照你阿姊，你們倆可是姐弟，知道嗎？”
“嗯！小然知道了！我可喜歡阿姊了...等我以後長大了，也變得像阿母這樣厲害，保護阿姊！”
安然拍拍胸脯保證道。
說着便快步跑向偏殿。
龍母看着安然的背影，臉上的慈愛消失，轉而是一抹濃濃的愧疚。
“小然...爲了龍族...對不起了...”
“來人，把靈兒叫進來。”
...
安然進入側殿，迫不及待的翻出龍母帶給他的禮物。
將撥浪鼓之類的丟到一旁，然後一手拿着糖葫蘆一手拿着糖人兒，左舔一下右舔一下，臉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看着真把自己當成小孩子一般的安然，安瀾忍不住發話了。
【哥哥，那個女人明顯是想要利用你了，你就一點都不生氣嗎？】
“我還能生氣嗎？我在這個世界最後的結局你是知道的吧？”
【...你說的也是...】
安瀾似乎想到什麼，低落道。
“這對我來說，大概也是一件好事了。”
安然眼神淡然迴應道。這個世界的記憶，是他唯一一個不帶任何愛慕、仇恨、悲傷等情緒的一段記憶。或者說，不是不帶情緒，而是這些情緒已經徹徹底底的消失了，這些記憶對於他來說就像是在看一段看過無數遍的黑白電影一般。
這時，一直跟在安然身邊的雲靈目光遙遙望向寢殿方向。
她的雙拳緊握。
眼眸中帶着一絲悔恨之意。
她記得...她記得就是這個時候，她才真正的產生了某些讓她後悔一輩子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