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在兩人錯身而過的一瞬間。

    魚小青再次開口說話了。

    聲音帶着濃濃的諷刺與苛責。

    “姬清月。”

    “安然這般對你。”

    “不計後果,不惜生命。”

    “他除了愛上你這一點,幾乎已經是對你好到了極致。”

    姬清月驀然停了下來,一雙通紅的眸子直直的看着魚小青,有些呆滯,有些顫抖。

    “可你對他如何?”

    “你心底,我心底大概是有數的。”

    “我曾經告訴過他,這般對你這樣一個冷心冷情之人,沒有好下場的。”

    “卻不想今日一語成讖。”

    姬清月藏在長袖下的手心已然被指甲刺穿。

    鮮血流出。

    但是根本不及此刻她心中悲痛的萬一。

    “你...你想說什麼?”

    “我並沒有想說什麼。”

    “我不過是爲他感到不值罷了。”

    “知道生命盡頭,他依舊在喊...”

    “師尊...”

    “師尊...”

    她模仿着安然的語氣,似將那種不捨完全演繹出來。

    姬清月全身一顫,指甲插得更深了。

    滴答。

    殷紅的鮮血滴在地面上。

    恰如她此刻已然滴血的內心。

    “可偏偏,最後連愛你的權利都被剝奪了。”

    “姬清月,安然常言,能夠遇見你這樣一位師尊,是他一生中最幸運的事情。”

    “我卻認爲不然。”

    “遇見你恰恰是他最不幸的事情。”

    “在怎麼樣,也不會比現在更差。”

    魚小青語氣中已然帶上絲絲寒意。

    她是真見不到這個與自己素來要好的小師侄淪落到這個地步。

    心中的不忿早已累積到極致。

    當然,她對姬清月說出的這番話,也是帶着濃重的偏見和主觀色彩。

    “...”

    姬清月沉默了半晌。

    纔開口,卻發現嗓子已經沙啞。

    “真...真的如此嗎?”

    她心中已經不敢反駁魚小青半句話了。

    安然確實爲救她而死。

    這些年來,也確實因爲她吃盡了苦頭。

    “是與不是,你不必問我。”

    魚小青報以一聲冷笑。

    不再言語。

    姬清月眼神已然呆愣起來。

    緩慢的邁着步子向房間走去。

    “真的如此嗎?”

    “真的如此嗎?”

    “真的如此!”

    “是我...”

    “是我對不起他...”

    “嗚嗚嗚...”

    她嚅囁着,淚水浸透前襟。

    等到再反應過來時已經來到了安然的面前。

    眼前這個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男人。

    以往只要一見到她,就會露出或是溫和或是諂媚或是親近的笑容,跑着接近她,然後牽起她的衣袖。

    叫上一聲師尊。

    然後絮絮叨叨說個不停。

    偶爾眼中還會閃過一抹讓人心悸的炙熱。

    可是此刻。

    只是毫無反應的躺在牀榻之上。

    臉上猶帶着斑駁的血痕。

    嘴角微微張開。

    似還在呼喚着。

    “師尊...”

    “師尊...”

    姬清月呆滯了。

    她宛若一個木頭人。

    已經做不出任何反應了,唯有眼淚不聽使喚的流出。

    她...

    她從來沒有想過有朝一日會面對這樣的一個場景。

    即使她已經知道進入這間屋裏會看到什麼。

    他死了。

    她唯一的徒兒死了。

    她此生唯一愛上的至今也沒能斬斷情愫的男人死了。

    再也不會粘在他身邊煩她了。

    再也不會用那種讓人心悸的眼神看着她了。

    噗!

    一口逆血噴灑而出。

    即使已經晉升真仙境界。

    也不足以抵擋此刻萬箭穿心般的悲痛。

    她緩緩彎下身子。

    拾起安然的手,貼在自己臉上。

    冷的。

    很冷,冷到了骨髓。

    “安然...”

    “師尊回來了...”

    “你睜開眼睛看一看師尊呀?”

    “就是連師尊也懶得看一眼了嗎?”

    “師尊已經將那魔頭誅滅了...”

    “師尊拯救了青山宗。”

    “你危難時刻,助我登仙已經立下大功。”

    “師尊會獎勵你的。”

    “你醒過來看看爲師呀...”

    “安然...”

    “今日怎麼不聽爲師的話了?”

    “你平日不是最聽爲師的話了嗎?”

    “你難道不想知道師尊會獎勵你什麼嗎?”

    “你最想要的東西哦!”

    安然毫無反應。

    他死了。

    “你醒過來看一看呀!”

    姬清月俯下身子。

    咬住安然那已經失去血色的脣。

    過了良久。

    她微微起身。

    含情脈脈的看着安然,嘴角微微揚起。

    “怎麼?”

    “即使這樣你都不肯起來看師尊一眼?”

    “師尊還有更大的獎勵...”

    “我...我把我自己獎勵給你可好?”

    “我嫁給你...”

    “只求你能起來看我一眼...”

    “...”

    “這樣都不行嗎?”

    “你不是很想很想娶爲師嗎?”

    “當年你可是當衆說過的...”

    “爲何...”

    “你可還是在生爲師的氣?”

    “對不起...”

    “爲師對不起你...”

    “我與你道歉...”

    “過去那些年,我不該那般對你...”

    “明明知道你那般愛我,依賴我,我還強行將你與我分離...”

    “明明心中早已對你愛之入骨...卻依舊那般無情想要斬斷情絲...”

    “嗚嗚嗚...”

    “我這才發現根本斬不斷...”

    “安然...師尊愛你的...”

    “師尊...真的是愛你的...”

    “我不會再趕你走了,不會再有半點排斥你了...”

    “爲師錯了...”

    “爲師願意改...給我這次機會好嗎?”

    “我對你百依百順...你怎麼樣我都順從你...”

    “不許死!!!”

    姬清月早已泣不成聲。

    安然卻依舊毫無反應。

    他死了,自然不會有半點回應。

    嘎吱。

    魚小青推門而入。

    臉上寒意怒火更顯。

    姬清月根本不理會她。

    “不要再嚎了。”

    “虛情假意!”

    “早幹嘛去了?”

    “人死了才知道後悔?”

    “即使他沒死。”

    “也不會再愛你分毫。”

    “他的愛早就被剝奪了!”

    “你下的令,親自動的手。”

    “師戀徒。”

    “這樣的感情只會讓他噁心!”

    “你還真的以爲這次他救你,是因爲他愛你?”

    “只是因爲你是他的師尊...他敬你罷了。”

    “至少他出了消孽洞之後都是這般想的。”

    姬清月聲音戛然而止,如遭雷擊。

    “呵呵!”

    魚小青蔑笑一聲,又推門而去。

    向天空中飛去。

    她看不起姬清月,很看不起。

    爲人公正。

    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但是過於公正,鐵面無私。

    便是過了。

    只會傷了身邊人。

    她姬清月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但是她不同,她有私心。

    身爲醫師堂大長老,她理應救治門下弟子,而在這其中,她選擇先救與她親近的安然。

    當然,這也不代表她無公心,就如現在,她要去救治其他弟子了。

    爲人在世,哪能不與人交往?

    正如姬清月這般,只會變成孤家寡人。

    況且。

    如今一見,姬清月也並非沒有私心。

    卻假裝大公無私,逼得身邊人盡傷,甚至死。

    由此她只覺得,她姬清月是一個小丑。

    屋內。

    姬清月孤身一人呆立當場,緊緊握住那隻冰冷的手。

    不再有絲毫言語,唯有眼眶血淚流出。

    “唉...”

    一聲盡含哀怨的嘆息在房間中響起,卻無人可聽見。

    “我大公無私...滿腦全是規矩...到頭來,只傷了最愛的人...”

    “可恨!可恨!可恨!”

    “怎麼就沒有早些醒悟過來...對他好些?”

    牆邊的清影喃喃自語悲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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