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經老了，不是當年那個小姑娘了。
連着罵了阮軟這個賤人這麼久，也是會累的。
不過她的眸子此刻卻是神采奕奕，意猶未盡。
心中積壓了百年的怨氣，算是消除了一絲。
她坐在牀榻邊。
拿出懷中那尚帶着體溫的紅色婚書。
手不斷摩挲着。
婚書保存得很好，即使過了百年也沒有半點破舊的痕跡。
安蓉看着這婚書，眼中閃過厭惡。
她不喜歡這東西，但是她的五哥哥卻對這東西看得很重。
也就是因爲看得太重了，所以才落得個英年早逝的下場。
五哥哥就算是耽誤了幾年，也該有光輝的前程來着。
真真應了那句話，情深不壽，慧極必傷。
她臉上劃過一抹悲慼。
眼眶泛紅。
“要是沒有這張紙，要是沒有阮軟那賤人該有多好...”
“那樣五哥哥你還能陪在我身邊...”
“而不是獨留我一人留在這個世界上...”
她呢喃着。
驀然又想起剛剛阮軟說的，或許能夠把轉世過後的五哥哥找回來？
她抿了抿嘴。
過了一會才晃了晃腦袋。
這種做法她不認同的。
轉世過後的五哥哥還算是五哥哥嗎？
就算是。
他都已經開啓新的一世了。
已經有了新的生活。
再去打攪，真的好嗎？
但是她不會去反對，也無力反對。
其實內心也有一點小小的私心。
“要是能夠再見他一面就好了...”
安蓉想着想着。
卻是睏意上涌，一下子歪倒在牀沿兒上。
啪嗒一聲。
眼角不知何時流下的淚水滴落在婚書之上。
正滴在那句“良緣永結，匹配同稱”之上。
墨跡暈染開來，變得模糊不清起來。
此時此刻。
阮軟正呆呆的站立在那殘破的院內。
看着那熟悉又陌生的破敗景象。
“然哥哥...什麼都沒給我留下...”
“哪怕只是一句話...”
“他對我徹底失望了...”
“他就在這個世間的最後一刻，是否還是帶着這種心情，孤獨的離去？”
阮軟緊緊的握住拳頭。
她根本無法想象在自己的背叛之下，自己的漠然之下，她的然哥哥心中會承受怎樣的痛苦。
過了許久。
她的手終於鬆開了。
輕輕一揮。
四周的景象便如流水一般飛速倒退。
梨樹飛快變小。
整個院子也急速變得完整起來。
滿院的雜草長出來又消失。
直到回到她想要看到的那一段時光。
那一段她從未關注過，從未在意過的時光。
去見那個應該被她深深的銘記，卻早就遺忘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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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年冬日不太冷。
這幾日天氣都很暖和。
甚至正午時分可以只穿個單衣。
這對集子上的百姓來說不是個好消息。
明年收成不會太好。
但是對安然來說卻是個好消息。
至少不用天大寒硯冰堅。
安然提着毛筆在硯臺上蘸了蘸。
在紙上書寫着什麼。
表情很是認真，如臨大敵。
“嘻嘻！”
忽的，背後傳來一聲嬉笑，打斷了他的全神貫注。
“呼！”
他長吐了一口氣。
轉過頭，露出溫和的笑意。
“六妹妹，你來啦？”
臉上露出輕蔑的神情。
“真是太醜了！”
“每次見到都覺得醜！真不知道五哥哥當年怎麼沒有被學堂的先生給打死的。”
“沒辦法，沒有這方面的天賦，你看到的已經是我寫的最好的字了...”
安蓉撇撇嘴，剛剛那認真勁兒她可是看見了，自己都站在他身後半刻鐘了都沒有發現。
“六妹妹今日過來是何事呀？”
“不過去陪你那小侄子了？”
安然笑着問道。
前日家中添了新丁，大兄家的第三子。
“被大嫂帶去東府了。”
提到此事，安蓉便氣鼓鼓道。
自從阮軟那丫頭被帶走之後。
東府那邊尾巴就翹到天上去了。
又正逢安然修爲被廢，安家不復往日的富貴。
所以西府這邊也開始有意無意巴結東府那邊的人了。
但是她不樂意見得如此。
就連東府那邊也再不去了。
當然，這僅僅只是她自己的想法，阻止不了其他人。
“大嫂去了，你也可以去的嘛。”
“那邊又不是外人，都是老親不是？”
安然也能明白安蓉的小心思。
“呵呵。再親也不如自己家的人親不是？”
“我寧願待在五哥哥這裏，起碼自在些，不用看着那些人恨不得把頭仰到天上去一副小人得志的樣子！”
“哼哼！當年五哥哥沒有如現在這般的時候，我西府這邊都沒有如此得意張揚！”
“說不定再人家眼裏咱們也是這樣的...”
“行吧行吧，你願意待在這裏就待着吧。”
“別打攪我就好。”
安然擺擺手，準備繼續拿起毛筆。
安蓉卻繼續說道。
“還寫呀？”
“五哥哥這三天一寫，給阮軟那丫頭傳送過去，都大半年沒有看到過一封回信了。”
“說不定呀，人家早就把五哥哥給忘了！”
“她現在身份可不同了！”
“是什麼勞什子仙尊了！地位高的嘞。”
一年前，阮軟走了沒多久，便讓仙宗的人在安家設了個小傳送陣，用來傳送信件，耗費頗劇。
平日裏，安然和阮軟便以書信聯繫，三日便來上一封，只不過大半年前阮軟便沒了回信，而安然也依舊保持這個習慣，過幾日便寫一封送過去。
“別渾說！”
“阮軟妹妹曾寫信回來，說她要進行恢復前世記憶的閉關了，可能很久都回不了信了。”
“嗯？既然回不了信，五哥哥還隔三差五的寫信過去幹什麼？”
“她都看不到...”
“誰說她看不到？”
“你想想...”
“她若是出關了。”
“便看見我寫的早已堆積如山的信件，會感動高興成什麼樣子？”
“嗯...就是不知道阮軟妹妹現在怎麼樣了。”
安然低着頭，一邊動着筆，一邊笑着道。
“嘁！”
安蓉撇了撇嘴，心中有些發酸。
“就知道關心她，也不關心關心我這個幺妹妹...”
“哪裏沒關心你？”
“你隔三差五的就到我這裏蹭飯，我可又短過你？”
“阮軟想蹭就蹭...還夜不歸宿呢！我比起來差遠了...”
她低聲嘀咕了一句，又大聲說道。
“我聽說，後日，仙宗那邊有大人物會來東府拜訪...”
“想必也是和阮軟熟識的，你若這麼關心，到時可以去問問。”
“哦哦，知道了，謝謝六妹妹的提醒。”
安然將筆放在筆架上，拿起桌上未乾的信紙晾起。
回過頭，摸了摸安蓉的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