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她做出什麼大臣不同意的決定，也絕對不會有人膽敢反對她，最多就只是勸諫。
見勸諫無效，這些大臣也沒有辦法。
勤政殿一場小朝會結束，諸位閣臣散去。
可是王混元這個內閣首輔卻留了下來。
“王閣老有何事要單獨與朕說呀？”
姜泠瓏眸光看向不遠處垂老矣矣的老人。
“敢問陛下爲何一定要堅持巡遊天下？”
“要知道國都無主，會給整個大齊官場造成極大的動盪。”
“甚至不乏一些別有用心的人會冒出來。”
“陛下，天下承平已久，可暗地裏依舊殘留着一些人反對您呀。”
王混元話語說的不是很清楚。
可是姜泠瓏能夠聽出對方話語中隱藏的意思。
她是女人登基稱帝，屬於得位不正。
即使將近十年的時間，她將大齊治理得井井有條，國力不知道翻了多少番，也依舊有大量的人反對她。
“...”
“王閣老，理由朕剛剛不是說了嗎？”
“朕需要掌握國內情況的第一手資料，不帶任何人的主觀意志。”
“不，這不是理由。”
“至少這不是全部理由。”
王混元搖搖頭。
他也算是瞭解眼前這位帝王。
按照她給出的理由，如此舉動明顯弊大於利，得不償失。
她的皇位並沒有想象中一般坐的那麼穩，這一點，想必她自己也是清楚的。
姜泠瓏看着王混元沉默了許久。
大殿裏靜悄悄的，聽不見半點聲音。
許久，姜泠瓏纔再次開口。
“呼...”
“王閣老，您何必問這麼多呢？”
“陛下，並未老臣想要問這麼多。”
“是臣必須問這麼多！”
“帝王無事不離京，就算離開也是天大的事。”
“一旦離開最少都是一場籠罩京畿的政治風波。”
“老臣既爲大齊閣臣，自然要對大齊負責。”
“所以陛下究竟想要做什麼呢？”
“...”
姜泠瓏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敘說起來好似無關的話題。
“閣老。”
“您從朕還未登基的時候就起復了吧？”
“陛下，是的，算算也有十多年了。”
“也很久了。”
“那你覺得朕是個什麼樣的人？”
她眼中閃過一抹好奇。
想看看這位統領了大齊官場十餘年的重臣是如何評價自己的。
“...”
“您是一位皇帝。”
王混元略微思索了一下回答道。
“哈哈哈哈...”
“一位皇帝？！！”
姜泠瓏先是微微一愣，隨後破天荒一般笑了起來。
“哈哈...一位皇帝！”
“那閣老又覺得皇帝又應該是一個怎樣的人呢？”
“自然是雄才大略...”
“自然是雄才大略、野心勃勃、刻薄寡恩、冷酷無情、生性多疑...”
姜泠瓏接着王混元的話語說了下來。
“閣老，您是否是想這麼說來着？”
“...”
“陛下，老臣並非是這個意思。”
“行了，閣老，不必解釋。”
“朕有自知之明。”
“你就是這個意思，朕也就是這樣一個人。”
“可是誰又知道曾經的朕是什麼樣子的呢？”
姜泠瓏眼眸黯淡了幾分。
“如果您一定要問朕巡遊天下的目的。”
“那朕只能告訴你。”
“朕最近很是心煩意亂，想出去走走，僅此而已。”
“這個理由如何？”
她苦笑着，其實已經準備迎接這位剛正老臣對自己因爲個人情緒不顧國家的行爲的斥責了。
“自然是可以的。”
“嗯？”
姜泠瓏詫異的看了王混元一眼。
見他臉上此刻卻出現一抹鼓勵。
“陛下去吧。”
“老臣看得出來，您這些年心裏一直憋着事呢。”
“出去走走或許就釋懷了吧？”
“京城這裏有老臣坐鎮，斷然不會有太多風波。”
“陛下大可以放心去。”
“這...”
“閣老您這是...”
姜泠瓏眼中詫異越發濃郁。
她不知道這位平日裏素來嚴肅的老人此刻爲何這般和藹的鼓勵支持自己。
“陛下...”
“不知有些話當講不當講...”
“但說無妨。”
“其實陛下的年紀算起來，也還不過就我孫女的年紀。”
“臣心底卻是動過一絲絲妄念，竟然有時將您看做是臣的一位後輩...”
“陛下，還請恕罪...”
王混元的話語多了幾分對待晚輩的溫和。
“何罪？您年長與朕，才識過人，朕亦是將您當成長輩。”
姜泠瓏眼中眸光隱隱閃動着
“謝陛下！”
“拋開臣下的身份。”
“臣其實希望陛下能夠好好的。”
“開朗些。”
“可是自從十年前那場劇變之後。”
“陛下似乎就變了。”
“變得沉默內斂。”
“可是老臣還是能夠看得出來，您的心中長了個大大的心結。”
“想必是關於他的吧？”
“陛下，這個心結該解開了。”
“不要因爲一個逝者，把這個沉甸甸的心結帶一輩子。”
“所以從臣私心的角度。”
“臣是希望陛下能夠出去逛逛。”
“爭取解開心結。”
“...”
姜泠瓏愣愣的看着王混元。看着他臉上那抹特有的長輩對晚輩的關懷。
眼眸有些溼潤。
真的很久很久沒有人和她說過這類真摯的話了。
她一直都是孤身一人來着。
她愣了許久許久。
久到眼前王混元后來又說了什麼，什麼時候與她告別都不知道。
等到她反應過來的時候，殿內就只剩下她一個人了。
不過饒是如此。
她撫了撫胸口。
只覺得心安了不少。
...
冷清宮門處。
王混元在路上緩緩走着。
臉上溫和的笑容已經化作一抹平靜。
像是一汪平靜的深潭。
剛剛他的話語並非是假的。
反而相當誠摯。
只是有些事情，他並沒有告訴那位皇帝陛下。
例如。
他並不是將她當成孫女一般的晚輩，他自己孫女是大兒子中年得子，怎麼可能將比自家孫女大那麼多的姜泠瓏也看成孫女？
不過把她看作是晚輩是肯定的。
“唉...”
王混元仰天嘆了一聲。
平靜的潭水起了波瀾。
“小子...老夫答應你的事情，做的還算是不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