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才從呂良處瞭解完朝中與九邊形勢。
這才離了呂良的軍帳。
重新回到姜泠瓏安睡的營帳。
拉開簾子。
卻見姜泠瓏已經醒了，正靠在牀前。
垂着眸，也不說話，只是死寂般的怔怔看着帳內某個角落。
雖然沒有再流淚。
但是任誰也能看出她這朽木一般的神態，並不正常。
不過或許是察覺到安然回來了。
她低垂的眸光才微微擡起，煥發出絲絲縷縷的生機。
下一瞬淚水席捲玉面。
好似找到依靠一般，對着安然伸出雙手。
“小安子...”
“殿下，奴婢在呢。”
安然忙走過去。
姜泠瓏將他死死的抱住。
趴在他胸膛前流着淚。
“殿下...”
“爲何不多睡會？”
“這幾日您一直跟着我趕路，也吃了不少苦頭。”
“想必是累壞了。”
“就算是傷心難過，也得睡飽了，纔有力氣哭吧？”
安然溫聲細語，極盡溫柔。
生怕語氣重一點，就碰壞了姜泠瓏此刻脆弱得如易碎琉璃一般的心。
“睡不着...”
“一睡着就會見到皇兄、嫂嫂，還有小侄兒...”
“他們好慘。”
“流着血淚和我訴苦。”
“告訴我一定要爲爲他們報仇...”
“小安子...”
“你之前說的是真的嗎？”
“你會幫我報仇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奴婢什麼時候騙過殿下？”
“怎麼？”
“殿下難道信不過奴婢的能爲？”
“...”
“我信你。”
“小安子。”
“皇兄勤政愛民，溫文爾雅。”
“嫂嫂嫺靜淑雅。”
“小侄兒不過一歲，可愛怡人。”
“他們不該死的...”
“我現在只有你了。”
“請你...請你一定要幫我。”
“當然！殿下，奴婢當然會幫你。”
安然誠摯保證道。
“不過你還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嗯？什麼？”
“那就是你不能出事。”
“要是連你也出事了。”
“那我的身邊就真的一個人也沒有了。”
“那樣我也活不下去了...”
“所以，求你...”
“小安子，你也不用和我保證。”
“我知道你這個人做大事而不惜身...向來不拿自己的性命當回事。”
“我只需要你能在做事之前想想，你現在是我唯一的依靠。”
姜泠瓏趴在安然懷裏，聲音很低，卻異常清晰、堅定。
她身邊真的真的只剩下安然了。
仇固然要報，可是因此就失去了安然。
這樣的代價她不能接受。
“當然，奴婢答應殿下的請求，您放心吧...”
“...”
“安然，我還有一個小請求。”
“您請說。”
姜泠瓏擡起頭，仰望着安然俊美的容顏。
“以後，你在我面前，不要再自稱奴婢了...也不要用‘您’這樣的敬稱。”
“我們之間不需要這樣的禮節。”
“殿下...那怎麼...”
下一瞬，安然嘴裏的話語卻被堵了回去。
姜泠瓏忽然環住安然的脖頸，猛地一用力。
安然觸不及防，一低頭。
直印上了姜泠瓏瑩潤的櫻脣。
他猛地瞪大眸子。
驚愕的看着姜泠瓏。
許久。
姜泠瓏才鬆開了他。
可他依舊呆呆愣愣，根本沒有反應過來。
“安然...”
“你現在知道我的想法了吧？”
“我不希望你繼續以一個奴婢的身份待在我的身邊...”
“就算...就算在外人面前有所顧忌。”
“我也希望你私下裏能夠把我擺在對等的位置上。”
姜泠瓏悽然一笑，臉上因爲親吻而顯露的羞紅褪去。
“往日，我貴爲公主。”
“始終對自己心中的情感有所顧忌，不願承認...”
“可是現在不同了，我這公主幾乎連落難的平民都不如。”
“這個時候反而是放下架子。”
“敢於認真面對自己的情感了...”
“而且，安然，你幫我復仇。”
“這個...我這個人...這顆心，這個吻...”
“也是唯一能夠給你的報酬了...”
安然回過神來。
看着姜泠瓏想要說話。
可是一想，如今這個悽慘境地，卻根本不適合說些情愛之事...
“殿下多慮了...”
“奴婢其實沒有這方面的需求...”
“如此饋贈...也消受不起。”
“況且，復仇之事，太子殿下同樣大恩於我，這也是理所當然的...”
“所以...所以...”
“殿下還請自重...”
姜泠瓏眼眸黯淡無光。
“你說你沒有這方面的需求...”
“你怎麼知道我沒有呢？”
“安然...若是沒有這份感情支撐...”
“你覺得，我該如何繼續活在這個世界上？”
這話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姜泠瓏今晚如此唐突失禮之舉。
說了那麼多，其實還有一層目的。
兄長一家幾乎全部遇難，她血親幾乎全部死絕。
她的心早就承受不住這樣的重負。
她需要一個理由活下去。
正好，她心中還有一段隱藏至深久久不敢表露的情愫。
姻緣巧合之下，正在此刻爆發。
當然。
就算是安然不答應，她也不會自盡。
可那樣必然會以仇恨作爲支撐自己活下去的支柱。
這又是另一條極其悲慘的路徑，一條自毀之路。
安然自然不可能看着她一輩子沉浸在仇恨當中。
他低了低眼眸。
輕聲道了句。
“我明白了。”
“如果是給你一個活下去的支柱的話，我願意。”
說罷。
又在姜泠瓏額頭上輕輕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