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如今是什麼時日了嗎?”
“嗯?”
“怎麼了?如今是什麼時日?”
姜泠瓏疑惑的看向安然,見他臉色不好看,亦蹙起眉來。
“我扶你以長公主身份垂簾聽政已經快兩年了。”
“李老將軍橫掃漠北,此大齊太祖皇帝都未完成的絕世大功落在了你的身上,已然是爲你登基打下了最後一塊基石。”
“可以說你攜威望當上皇帝已經無人可以阻止。”
“姜泠瓏,你是要當皇帝的人了。”
“...”
姜泠瓏更加疑惑了。
“所以呢?”
“安然,你想說什麼?”
安然蹙起眉頭。沉默了一會,纔開口道。
“你可知你手中桃子需要耗費多少人力物力才能運到京城?”
“你在說什麼呀?”
“不過是一個桃子而已,你怎麼就對我板着張臉呀?”
姜泠瓏聽出了他口中的責怪之意。
“不過是一個桃子?”
“你都說過了,此桃是從兩湖地區運來的!今日送入宮內時尚帶着露珠。”
“桃子這種東西最難運輸。”
“若是摘下,必然保存不了兩湖至京城這千里迢迢。”
“之所以桃上帶着露水,是因爲這桃子本就是連着樹與樹下泥土一同挖出放在大水缸,然後運來的!”
“用你的小腦瓜子想想,你能夠喫上這口鮮嫩可口的桃子究竟要花費多少人的心血。”
“你可知這天下還有多人連飯都喫不飽,衣都穿不暖?”
“你可知如今朝廷財源匱乏,處處都是用錢的地方?!!”
“姜泠瓏,我們前兩年在宣府城外的見聞你忘了?菜人爲何你難道忘了?”
安然忽然有些激動。
“安然!!!”
“你吼我?!!”
“不過是幾個桃子!”
“你也說了,我是要當皇帝的人了!”
“喫個桃子怎麼了?”
“不過是一個桃子罷了!”
“就算是歷代賢主聖君都不能有半點享受?”
“沒有這樣的道理吧?”
“至少我如今的身份也是大齊長公主,不說享受也得顧忌一下顏面吧?”
“堂堂大齊長公主連喫個桃子都不行?說出去不讓人笑話嗎?”
“顏面是面子,自然要有。”
“可是就非要說來自兩湖的貢桃?”
“京畿地區也是全國盛名的桃子產區。”
“去年朝廷專門在周邊建立了桃子種植園,難道就喫不得?”
姜泠瓏一下子眼眶都紅了。
“...”
“好啊!”
“安然!”
“你就這個態度?”
“你就這麼對我?”
“我本來就是從小錦衣玉食的公主!”
“一個桃子!”
“多大點事,也要這般長篇累牘的罵我!”
“我究竟是你什麼人呀?!!”
“姜泠瓏!”
“若你真的只是大齊公主,今日我雖然也會勸你,但是斷然不會有這般斥責!”
“但是你不只是公主!你是要當皇帝的人!”
“欲戴皇冠必承其重!”
“這是你自己提出要當這個皇帝的!”
“你就應當承擔相應的責任!”
“國事維艱,社稷傾覆在即,你這皇帝都在此享受,下邊的人怎麼想?”
“兩年!給了你兩年的時間,你難道就一點覺悟都沒有?”
“呵呵!”
“說來說去,還是對我與你提了要當皇帝之事,心有芥蒂吧?”
“安然!我怎麼以前就沒看出你是這樣一個人?!!”
“我真的瞎了眼了!”
“都說太監心胸狹隘!我今日算是見到了!”
“滾!”
“滾出寧曦宮!”
“凌瀾!送客!”
“哦對了!桃子別留了!”
“丟出去喂猴子都絕不給你喫!”
姜泠瓏怒吼着,並未顧忌安然那有些失神的眸光。
“安公公...請吧...”
凌瀾上前道。
“不必送了。”
“入秋了,讓你家殿下早點睡吧。”
安然說着,看了姜泠瓏一眼。
卻被她紅彤彤的眸子給瞪了回來。
“不需要你關心!”
安然遂不再多言。
轉身離開。
還未走出殿門多遠。
便聽到了摔砸東西的聲響。
他停下腳步。
仰望秋日璀璨的星空。
嘆了口氣。
實際上,他一直有些後悔。
當初一時心軟,要將姜泠瓏扶上帝位的決定是否正確。
這樣一個從小養尊處優,只是稍稍經歷過磨難的小公主真的適合登上那個位置嗎?
但是已經決定了,正如他所說,便沒有回頭路了。
他能做到,只是在完成自己的目標的同時。
給她鋪就一條傷害儘量小的道路。
自己畢竟活不了多久,算不到很久很久之後的未來。
他還需要培養姜泠瓏一些帝王的基本素養。
但僅僅只是如此,依舊不夠。
安然對自己的要求很高。
對姜泠瓏這個唯一親近的人就算是寵愛,也暗地裏含了很高的要求。
誠然過去歷代賢君聖主都不可能做到完全不享受。
不可能做到完全爲底層人民思考。
可是他並不希望自己的愛人也是這樣一個人。
皇帝皇帝,簡單的一個詞,可是蘊含在這個詞中的是多大的權利?
可以說,皇帝的任何一個小小決定,都有可能影響到千萬人的生活。
一點點的享受,所要付出的代價,可能就是一戶人家一輩子的積蓄。
可姜泠瓏畢竟是一個有自己思想的活生生的人。
怎麼可能會完全按照他的想法生長?
這不,衝突就來了。
不過,安然並不會生她的氣。
即使她那般辱罵自己。
人總是難以超脫自己時代和環境來思考、做事。
這次,大概就是他被國事煩擾,面對自己親近之人如此,有些過於急躁了。
其實應該更加柔和一些,更體諒一些的。
姜泠瓏畢竟只是個未經世事的小丫頭。
而自己是她唯一能夠依靠的人。
被這般粗糙的對待,有情緒,有逆反心理也是正常的。
思緒從腦中劃過。
安然繼續邁步往前走去。
這小丫頭日後自然還是要教導的。
公事是公事,私事是私事,他分得很輕。
卻不會因爲對姜泠瓏的寵愛,將一個未來有可能對民衆造成傷害的人推上皇位。
那是對百姓的不負責,也是對自己以及朝堂上下那些一心爲民的官員的努力的褻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