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身體安康的太上皇終於身患重病，臥病在牀。
一直以來傳聞與太上皇不睦的現任女帝匆匆來到太上皇潛邸之時居住的宮殿寧曦宮。
姜梓楠也老了。
御極三十餘載，讓她不再是當年那個小姑娘了。
周身滿是身爲帝皇的威嚴。
只需一眼便好似能夠看透人心一般。
嘎吱。
忽的，殿門被輕輕推開。
姜梓楠走入殿中，鄒起眉頭看向御榻上某道人影。
“姜泠瓏，你這殿門爲何不修，早已破爛至此。”
“難道是想聽別人多說幾句朕的閒話？”
“呵呵，老東西，你還是你們用心險惡呀。”
若說姜梓楠平時上朝或是處理公務的時候，神情是威嚴嚴肅的，私下裏面對宮中女官或是其他官吏，態度會很溫和。
但是與前兩種狀態不同的是，她現在的神情與語氣只有說不盡的刻薄與嘲諷。
事實上若非姜泠瓏以重病召她過來，她也需要注意影響，否則看都不願來看姜泠瓏一眼。
“咳咳咳...這寧曦宮一磚一瓦都是見證了我與他的過去的，算是舊物，所以沒有更換。”
錦被翻動，身着明黃中衣的老人直起身。
這老人滿頭銀髮，面上密密麻麻遍佈老人斑和深深的褶皺。
渾濁的眸子裏閃爍着懷念的光。
“呵，虛情假意，裝了三十年，還裝不累？”
“看了你這副深情的樣子便只想作嘔。”
“昔日若是能有珍惜這些舊物一半珍惜姑父，他也不會落到之後那個下場。但凡能念半點舊情，他也不會死無葬身之地。”
“需要你在這裏裝什麼深情？”
姜梓楠一如既往的惡毒語氣。
引得姜泠瓏一陣劇烈的咳嗽。
“梓楠，就算是過了這麼久，你有還是覺得我在裝模裝樣？”
“你爲何不相信我說真心悔改的呢？”
“不需要我來相信，我相信也沒有任何用處。”
“好了，不說這些了，喚我來幹什麼？就因爲你重病了？”
姜梓楠不以爲然的打量了姜泠瓏一眼，那樣子好像在說，不要說你重病了，就算是你要死了，也與我無關。
不過當姜泠瓏真的說出那句話的時候，姜梓楠還是一愣。
“梓楠，姑姑我呀，這次確實是要死了。”
但也只是微微一愣。
隨後便是嗤笑。
“要死了就死唄，與我何干？”
“你這樣的爛人賤人不早就應該死了嗎？”
“能夠活到現在也算是老天爺瞎了眼。”
姜泠瓏聞言嘴角露出一抹苦笑。
這小侄女怎麼會知道對於自己來說，長壽反而是一種折磨呢？
三十餘年真的每一日，她都活在自責後悔與思念之中，若非心中一直還保持着要見到安然的強烈執念，她怕是早就崩潰了。
三十年的每一刻，都猶如身處地獄，每一瞬都有無盡的鋼刀插入心臟。
“梓楠，我不曾騙你，我是真的要死了，我有預感，就是今日，所以我才喚你過來。”
“臨行之前，我有些話想要對你說。”
“不必了，我不想聽你說。”
姜梓楠冷着臉，不願意與對方有任何正常交流。
想要站起身離開，卻未想姜泠瓏面露哀求。
“梓楠算我求你了，我知道你怨我，可是隻是寥寥幾句話，今日之後，我便再也不會煩你了...”
姜梓楠沉默了一瞬，卻不知是爲何，點了點頭。
“行吧，看在你這賤人快死了的份上，我聽你說兩句。”
“梓楠，你終究是我皇兄的孤女，我的親侄女，我們終究是彼此在這世間最親的人。”
“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罷，這些都是我應得的。可我們血緣關係卻不是作假的，就在我這糟老婆子生命的最後時刻…”
“不求你原諒姑姑，你能抱一抱姑姑嗎？”
姜泠瓏眼眸殷切而又誠摯。
爲了那不值一提的權勢她不僅僅失去了最愛她的人，還失去了這世間和自己最親的小侄女。
從那以後，她便再也沒有感受到親情的溫暖。
就在這臨別之際，她還是想感受一下，哪怕只是一個擁抱，她也心滿意足。
這些年來，自己一直竭盡全力的幫小侄女出謀劃策，一直展現着自己的溫情，應該能夠換來她的擁抱吧？
“呵，你也配？”
“血緣關係怎麼了？若非這層血緣關係，我還能讓你活這麼多年？”
“賤人！還不趕快去死？”
“你這樣的人最好的下場就是一輩子孤家寡人！”
“別做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全是你自找的！”
“…”
姜泠瓏眸光徹底黯淡下來。
“哦...原來你還是不願意有半分原諒我的嗎？”
“是啊，這些都是我自找的，這就是我追求權勢的代價，我這輩子都不可能擁有親情和愛情了。”
“...”
“不，還是有機會的。”
“只要我見到了安然，只要我能得到他的原諒，你也一定會原諒我的對不對？”
“只要我死了...我就能見到他了。”
“噗呲。”
姜梓楠只當是這賤女人臨死前幻想下去找姑父，一下子笑出來聲。
“哈哈哈…”
“姜泠瓏，你以爲就算是見到了姑父，他會原諒你？”
“你也不看看你這賤女人當年對他有多惡毒，你憑什麼得到原諒？你哪裏來的臉得到原諒？”
“我告訴你，你這樣的人就應該永遠也孤身一人，就算是輪迴千世萬世，也絕對不可能有任何一個人會對你產生任何愛意，你這樣的人什麼都不配得到。”
...
最終在姜泠瓏愕然又恐慌的眸光之下，姜梓楠離開了。
深夜。
一道身着玄色道袍的身影突兀的出現在寧曦宮內。
平淡眸光看向榻上老的不成樣子的姜泠瓏。
“你要死了。”
“咳咳咳，我知道，道長，你終於來了。我可以去見他了吧？”
姜泠瓏眼中閃爍起點點光芒。
“嗯，馬上你就可以去見到安小友了。”
女冠點了點頭。
“那，他會原諒我的吧？”
姜泠瓏終究還是受到了白日姜梓楠那番話的影響，不安問道。
“這就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
姜泠瓏眼眸垂了垂。
“那道長，我去了他那個世界，我的模樣…”
“會讓你變年輕的。”
“那便好。”
“我等你嚥氣。”
“嗯。”
是夜。
大齊第一代女帝殯天。
姜梓楠傳令祕不發喪，將屍身丟到城外亂葬崗喂狗。
（第九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