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陽光正好,有微風。
李珍珍牽着四歲的王·卡爾和三歲的王·大衛。
把兩個孩子送進幼兒園,李珍珍坐在街上的椅子上,暗暗擦淚。
十六歲那年,跟着最後一批下南洋的勞工,她來到了紐約。
她不喜歡這座城市。
大街小巷,到處都是正在拔地而起的高樓。
李珍珍這輩子也沒見過這麼多的摩天大廈,她更喜歡在牧場裏和奶牛們在一起的時光。
直到遇見那位高大的本地人,王爾德,她的人生髮生了改變。
她不再需要去牧場做擠奶工,在家裏做了一個家庭主婦。
王爾德的比李珍珍大三十多歲,參加過二戰。
在龍國戰場上,當地的百姓多次救過他的命,所以他把自己的名字改爲了中西結合的樣式。
跟着老丈夫,李珍珍的日子過的也算安穩。
直到那個年輕人出現。
坐在椅子上,她發現自己面前的陽光,對他被一個高大清瘦的身影擋住。
李珍珍仰頭,看到了那張清秀的龍國面孔。
那張臉白的不像話。
如果不是看眼睛和漆黑頭髮,他的皮膚比這裏的本地人還要白上不少。
那少年和自己年紀相仿,同是大概二十多歲的模樣。
笑起來很陽光,不過他的眼神,卻帶着一絲痞氣。
對方的目光也投了過來,李珍珍快速把頭扭開。
沒想到,少年卻是徑自奔着自己的方向走了過來。
李珍珍的心怦怦直跳。
異國他鄉,當時的紐約並沒有那麼多龍國人,這是她見到的第一個與自己年齡相仿的龍國人。
雖然對方還沒開口,但李珍珍很確定,他一定是龍國人。
“你好啊,妞兒。”
果然,他開口就是一副流裏流氣的京片腔。
李珍珍臉色一紅,覺得這人太輕浮,不像是好人。
她起身想走,卻被對方攔住。
“妞兒,來一套煎餅果子不?”那少年變戲法似的,推出一輛破舊的小推車。
“煎餅果子?”
李珍珍悄然嚥了一下口水。
說實話,她非常想念這一口。
此時的紐約,剛剛從大蕭條恢復過來,一切都是百廢待興的樣子。
街上到處都是推着小車售賣貨物的人,但唯獨沒有龍國的食物。
“多,多少錢?”她細聲細氣的問。
“嘿嘿,不要錢,供你喫一輩子。”
那人忽然笑了,眼神是那麼的純淨陽光。
“這……”李珍珍一時有點恍惚。
雖然年紀不大,但她已經是兩個孩子的媽媽了。
和大三十多歲的丈夫之間,雖然沒有那種心跳的愛情,但丈夫對她很好,讓她在異國他鄉有了一個家。
李珍珍告誡自己,要馬上遠離這個危險的男人。
嘶拉……
豆麪在鍋上被攤開的聲音。
李珍珍腳步一頓,發現自己已經邁不開步子了。
隨後,就是攤雞蛋、塗抹醬料,撒蔥花……
製作煎餅果子期間,那少年好像會發光。
他纖細修長的手指,在食材上面舞蹈跳躍,想起隨之瀰漫開來。
“喏,嚐嚐吧,這可是我的獨門祕技。”
少年把煎餅果子遞給李珍珍。
鬼使神差的,她張開了嘴。
咔嚓。
一口下去,那酥脆的餜箅兒,在潔白的牙齒上碎裂綻放。
那聲音即便在五十年後,都顯得那麼美妙。
那濃郁的蛋香,柔軟的豆麪,好似這些神奇的食材來自另一個世界。
不爭不搶的蔥花,散發着它的幽香,把果子的味道又提高了一個層次。
那煎餅果子,在李珍珍看來,簡直像是藝術品。
上面完全沒有蛋液斑駁的痕跡,而是更像一塊彈潤的黃色軟玉。
李珍珍從來沒見過這麼好看的煎餅果子,也從沒體驗過如此好喫的龍國小喫。
她知道,自己已經淪陷了。
“多少錢?”她紅着臉問。
“我說過,不要錢,以後每天我都會爲你做。”
“你……”
李珍珍緊咬朱脣,想趕快逃離這個地方。
但那人死皮賴臉的程度,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沒多久,少年墨老七,成爲了李珍珍的鄰居。
墨老七每天都會爲李珍珍送上一份熱乎乎的煎餅果子,完全免費。
兩人也逐漸成了無話不談的好友,少年有時甚至會幫忙替她接送兩個孩子。
不過兩人一直都已朋友的方式相處,墨老七雖然言語輕撫,但從未越雷池半步。
李珍珍也逐漸開始享受這樣的時光,即便心底對那個人有再多依戀。
但她已爲人母,老丈夫人也老實,她不會做出對不起家庭的事。
而萌芽的種子,是不會去考慮客觀現實。
生根,發芽,茁壯成長……
“老七,你爲什麼對我這麼好?”
終於有一天,李珍珍問出了心底一直想問的話。
她知道,這句話一旦問出來,自己恐怕就很難和少年再以朋友的方式相處了。
沒想到那墨老七,卻仍舊一臉輕撫,聳了聳肩膀道:
“嘿嘿,因爲你好漂亮呀。”
“你……”
李珍珍不想再理會這個輕撫的渣男,轉身想走。
但是,那熱乎的煎餅果子遞上來的時候,她還是沉淪了。
“嘿嘿,謝謝你,照顧我的孫子。”墨老七忽然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句。
“孫子?你連女朋友都沒有,哪來的孫子?”李珍珍奇怪的說道。
啪嗒,墨老七忽然很鄭重的,在李珍珍的臉頰上親了一口。
也是五十多年裏,臉上唯一的一次親密接觸。
然而就是這一口,被下班回來的丈夫撞見。
丈夫馬上快要六十歲了,終年在工廠工作,身體非常不好。
年輕時,心臟就曾負過傷。
看到這一幕,老實巴交的高大米國人覺得心頭一疼。
咚的一聲,他高大的身軀倒了下去。
李珍珍沒想到墨老七會這麼大膽,而且剛好被下班回來的丈夫撞見。
一瞬間,激動、羞恥、難過,各種滋味涌上心頭。
當丈夫被送進醫院的時候,醫生明確告訴她。
時日無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