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盈而慘烈。
輕盈是因爲兩人身手真的輕飄飄像飛一樣,在宰稚一聲聲警告“不許打碎我這個、不許打碎我那個”的聲音裏,兩人像兩片葉子在傢俱擺設中飄來飄去。
慘烈是因爲,在這看似輕描淡寫的切磋裏,兩人均負傷嚴重。
當兩人最後一次在空中碰撞,各自跌落,孟豫霖上前按住了宰稚,“別打了。”
眼前的宰稚,臉上有掌印、有淤青,胳膊和腿都流血了,血色,滲透了純白的衣褲。
但心痛的只有孟豫霖一人。
無論是宰稚自己,還是罪魁禍首畢旬,抑或宰六,都似乎對此司空見慣。
孟豫霖將宰稚抱起來,回了房間。
房間裏有外傷藥,孟豫霖取了來,給她傷口消毒、清理,一邊還呼呼。
宰稚並不覺得痛,這點小傷真的算不上什麼,他們那個時代的人恢復力驚人,明天傷口就會好的,並不像這個時代的人這樣脆弱。
但是,他這樣呼呼吹着氣,暖暖的氣息撓得她癢癢的,很有趣啊……
他好像真的相信這樣呼氣就能止疼似的,上次也是這樣。
他認真呼呼的樣子,真的好可愛!
孟豫霖察覺到什麼,擡頭,看見宰稚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他微有些不自在,“咳咳”兩聲,“我只是,吹習慣了。”
“沒關係啊!我最喜歡看你呼呼啦!讓我覺得……嗯……”宰稚想了想,“你不是在對着我的傷口吹,你的樣子,就跟拍賣會上展示寶貝那個人盯着寶貝一樣……對,就是這種感覺!你說對不對?”
說完眼睛亮閃閃地看着他,想知道他的答案。
孟豫霖給她手臂傷處灑上藥粉,包好,低嘆,“不對。”
宰稚的表情耷拉了下去,“不是嗎?”
“你怎麼能跟那些寶貝比?”孟豫霖把她的褲筒往上拉,露出她腿上的傷處。
宰稚的臉上寫着幾個字:我要生氣了哦?
孟豫霖輕輕吹着她腿上流血的地方,真的恢復能力超強,現在已經止血了。
孟豫霖還是給做了消毒處理,擡頭,便看見宰稚噘起的嘴。
他一笑,伸手颳了刮她嘴脣,“你怎麼跟它們去比?它們加起來都不如一個你啊!”
“爲什麼?”那些東西,每一件都是價值連城的,她是人,她怎麼用金錢來衡量呢?
“因爲……”孟豫霖把她的褲腿放下來,“你是宰稚啊!”
因爲你是宰稚啊……
這句話聽在宰稚耳裏,其實不太懂爲什麼她是宰稚就能比那些寶貝加起來還值錢,只覺得好輕柔好輕柔啊,像帶着花香的清風吹過一樣,空氣裏的氧氣都變得甜滋滋的了。
“爲什麼呢?”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必須問到底,“爲什麼我是宰稚就值很多錢?”要知道,有的翡翠一條項鍊就要幾千萬呢!她現在對這個時代的錢有所瞭解啦!
“因爲……”孟豫霖思索着,“那些項鍊也好寶石也好,即便都是我的,摔碎了我不會心痛,但是,你受了傷、哪裏破損了……”
他不知道該不該繼續說下去,但他聽得見自己的心撲通撲通跳得混亂無比,淡淡酸意,也隨着急促的心跳漫了上來。
但宰稚懂了,喜形於色,開心得頭髮都像要飛起來,“你會心痛?”
孟豫霖微微一笑,“是的,會。”
這一刻,他決定坦然承認。
宰稚亮亮的眼睛笑成了月牙,“所以,你們這裏價值的高低,是按照心痛的等級來劃分的嗎?”
這麼說也沒錯。
孟豫霖點頭,指着心口,“是的,當一個人失去的越珍貴,這裏就越痛。”
“心痛要怎麼分級呢?”宰稚陷入了思索,“我有過這裏不舒服,但是,從來沒有很痛很痛過,人的心,真的會痛嗎?”
她連痛感都不敏銳,身上受傷流血都沒什麼感覺,心會痛?那可就太奇怪了……
孟豫霖沒有再接話,只默默收拾那些外傷用品。
宰稚看着他默默忙碌的背影,想到象肯定是經過這樣的痛的。這個時代的人把親人看得很重要,尤其是爸爸媽媽,那當年象的爸爸媽媽離世的時候,象一定是很痛的吧?
這麼想着,她心裏就涌起一股難受來。
應該還不是痛,就是難受,現在時不時會涌到她心裏來的難受,特別是當象走到陰影處,他清瘦的影子在地面拉得老長老長的時候,她更是想起了她曾見過的那個16歲的象,那麼膽小,那麼怯弱,蹲在學校的小樹林裏,陪着一隻同樣沒了媽媽的小狗……
孟豫霖轉過身來,宰稚不知道怎麼表達這種情緒,突然很想親親他,於是踮起腳,在他臉上吧唧了一下,又在他嘴脣上碰了一下,聲音軟軟的安慰他,“象,我的傷,不痛,你不要心痛啦,還有,以後都不要心痛好不好?要開開心心的。”
孟豫霖微怔,喃喃地答應了一聲,“好。”
宰稚一笑,緊緊抱住了他。
他們說話聲音沒有刻意壓着,客廳裏的畢旬和宰六聽得清清楚楚。
畢旬直接聽懵逼了,問宰六,“他們在說什麼?那個低……”嘖,不能說低等人類真煩!“那個弱雞人類有病?”不然爲什麼心臟痛?
宰六:……
宰六能說什麼?難道說你還不如我一個機器人懂人類的感情,那他就是不想活了,作爲機器人,只能機械地回答,“我不知道,談話內容超出我的數據庫範疇。”
畢旬點點頭,這點他相信宰六,就是個機器人,對於人類的瞭解肯定有限,有的事還得靠他自己!
他繼續聽裏面的談話。
偷聽別人隱私?不存在的,他們那裏沒有隱私,而且,宰稚是他的匹配基因對象,他連她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瞭解得清清楚楚,什麼叫隱私?
而後,他就看見了奇奇怪怪的一幕——他的基因對象在跟那個低等級人類幹什麼?嘴碰嘴?
這一幕,讓他非常不舒服……
按照他受的教育,這是他和宰稚在基因匹配的時候才能做的事!
他大踏步走了進去。
宰稚正在跟孟豫霖說呢,“還有啊,象,我們沒能扭轉小鳶的命運……”
剛說到這裏,畢旬衝了進來,徑直闖向兩人中間,把兩人分開了,“這麼做是不行的!我不允許。”
“你有什麼資格不允許?”宰稚氣得先炸了!她還有要緊的話沒跟象說呢!
畢旬擋在中間,跟塊門板似的,“我說不允許就不允許。”
“這是我的地方!我還不允許你住這裏呢!你給我滾!”宰稚拳頭一揮,“是不是還要打一架啊?”
她鄙夷地看着畢旬那張臉,已經被自己揍得像豬頭一樣腫了!別問她怎麼知道豬頭是什麼樣子,她沒看過豬跑還沒喫過豬肉嗎?象在小說裏說打人不打臉,哼,那是君子行爲,就畢旬這傢伙,知道什麼是君子嗎?她偏打臉!
畢旬高大的身體閃開,順帶着把孟豫霖也拉開了,宰稚就在穿衣鏡裏看到了自己的樣子。
宰稚一看自己青腫的臉,大怒:畢旬竟然把她打成這個樣子!
“畢旬!你自己丑,就要害我也變醜嗎?”
畢旬頂着一張腫成豬頭的臉:……
要不比比誰臉腫得大?
眼看兩人又要打起來,孟豫霖這回迅速擋在了兩人中間,嚴陣以待,不準再打了,宰六都進來勸了,好說歹說也拉不開這劍拔弩張的兩個人,突然,一團棕影衝了過來,直接朝着畢旬撲咬。
畢旬不知道這是個什麼玩意兒,一掌就把它打飛了出去。
“小乖!”其他三人異口同聲,朝小乖跑過去。
好在,小乖是一隻機器狗,這一掌打下來一點事沒有,打了個滾就起來了,衝着畢旬汪汪直叫。
“這機器狗倒是養得不錯,知道護主,比宰六強多了!”畢旬理所當然認爲這隻狗是宰稚養來看家的。
“畢旬,你打了我的小乖,這筆賬莪跟你算不清了!”宰稚抱着小乖怒視着畢旬。
畢旬自覺有點理虧,哼了一聲,走到了一旁,倒是不再說不準這不準那了。
孟豫霖見“戰火”平息,順勢把宰稚拉進了房間裏。
宰稚把小乖放在陽臺附近的狗窩裏,憤憤不平,“哼,畢旬這東西,果然不是君子!”
“象,我是不是,不好看了?我知道,你們把我現在這樣的,都叫做豬頭,豬不漂亮啦!”宰稚捧着自己的臉問。
她那麼愛美,現在愁得眉毛眼睛都皺成了一堆。
孟豫霖把她拉過來,雙手蓋在她手上,貼着她的手背捧着她的臉,“豬漂不漂亮我不知道,但是,是你,什麼樣子都是漂亮的。”
宰稚那些淡淡的擔憂頓時煙消雲散,心裏甜絲絲的,就好像晚上喝的甜果汁都漫了上來似的。
她伸手去摸他的嘴脣,甜甜地說,“象的嘴像奶茶,說出來的話都格外甜。”
孟豫霖失笑,這是什麼比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