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要先去廷議殿,朝議是每日必須要做的大事,耽誤不得。自古以來,只有君王罷朝,沒有臣子無故缺席的。
按功行賞,一切都很正常。但輪到李想與的時候,明顯可見不同。
“定北王世子,將軍李想與,厥功至偉……特賞黃金千兩,封良田百頃,其餘獎賞由禮部決定。”
封賞雖多,卻沒有獲封一個有實權的職位,陛下的意思顯而易見。
禮部尚書何宵與吏部尚書趙曜時對視了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李想與並不在乎權力,心下對此並沒有不滿。
李想與叩拜道:“臣謝陛下!”
周塵高坐在龍椅上,俯瞰着李想與。這便是父皇爲周祈久選的駙馬嗎?他厭惡極了!因爲李想與和他父皇一樣,從容自信,和他是完全不一樣的類型。
若非怕被詬病,周塵連這些賞賜都不願意給李想與。手指緊緊捏着衣袖,周塵眼中迸發出恨意。
幸好,沒有人敢直視君王,否則定要被這陰冷的目光嚇得怔在原地。
但黎失不同,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周塵,滿眼不贊同。身爲一國之君,這樣小的氣量太不合適了!
下朝之後,李叱與李想與便來到了允恩殿。
“王爺和世子請稍等,奴先去通傳一聲。”
李叱頷首,讓那太監去了。
彼時,周塵正在允恩殿,丞相黎失則站在一旁。周塵和黎失的關係比一般君臣還要緊密,因爲他需要黎失。
“陛下,今日您實在是有些沉不住氣了。李想與是定北王之子,又立下赫赫戰功,您的賞賜實在是太薄了!”
周塵置若罔聞,他已經聽夠了黎失的教訓。黎失只是他的臣子,他纔是君!
周塵起身,發泄似的將桌案上的東西拂了下去。
黎失見此,只能沉默以對。
伍公公看見這一地的狼藉,心裏一個咯噔。他
不過是出去了半盞茶的功夫,殿內就變成這樣了。
周塵不滿地瞥了一眼伍公公,“伍庭洪,你畏畏縮縮地站在那裏做什麼?”
“陛……陛下,定北王和定北王世子在殿外侯着,等您的召見。”
伍庭洪畢竟已經在宮裏當了多年的大太監,心裏承受能力還是很強的。
周塵臉色雖然難看依舊,但情緒明顯穩定了許多,指着地上的一片狼藉吩咐道:“收拾一下,請定北王進來。”
“諾。”伍庭洪弓着身子退出了大殿。
宮女太監們動作敏捷,迅速將地上的東西清理乾淨,該添的又重新添上。片刻之後,大殿恢復如初,彷彿剛剛的滿地狼藉都是幻覺。
“不知定北王有何事要同朕商議?”
“臣是爲了犬子和長公主殿下的婚事。昔年,先帝做主,爲犬子和長公主殿下賜婚。奈何內人病逝,犬子守喪三年。好不容易可以成婚了,又逢犬子出征。這許多事情,耽誤了長公主殿下的年華。如今,臣認爲婚事是該提上議程了,所以今日特意來同陛下商議這件事情。”
周塵沉默良久,不知道在想什麼。
“婚事……不急。”
饒是李叱,都忍不住愣了一下,何況李想與呢。
黎失旁觀着一切,陛下是出於什麼原因,他心知肚明。但無論怎樣,長公主殿下絕不能和李家聯姻。
安王雖然被他們牢牢控制着,可終歸是先帝嫡子。長公主殿下和安王一母同胞,駙馬的權勢絕不能過大。否則,對於陛下來說,又是一個隱患。
因此,黎失並沒有要阻止的意思。目的爲何不重要,重要的是結果如何。
旁觀者清,當局者迷。
黎失自詡聰明,從來都是旁觀者。他只入局過一次,從此萬劫不復。
黎失適時開口道:“陛下的意思是這件事情還得問過長公主殿下才能決定。畢竟是長公主殿下和世子的婚事,如何安排,總要讓長公主殿下滿意,讓世子滿意纔好。”
周塵當然不是這個意思,但他並沒有出言否認,“丞相說的不錯,今夜歲年宮爲將士接風洗塵,屆時長公主殿下也要出席,世子不妨先問過長公主殿下的意見?”
雖然是建議,但話裏話外語氣強硬,分明是不容拒絕。李想與與父親對視一眼,隨即拱手道:“臣遵旨。”
回王府的馬車裏,父子二人相對而坐,一時無言。
“想與,你與長公主殿下恐怕是沒有緣分了。”
聽見父親突然如此感嘆的一句話,李想與神情一變,“父親這是什麼意思?”
“安王因觸怒陛下,被遷居汝州溪澗別宮,陛下心裏始終對安王有所芥蒂。我雖然已經卸甲,但我征戰多年,在陛下心中,我仍然是值得防備的。”
“父親多慮了,這是先帝定下的婚事。”
“唉,但願吧。”
說話間,馬車已經停在了王府門口。
李想與掀開簾子,府外管家孟叔早就等候在外面了。
孟慶在王府多年,長得憨厚老實,辦事卻圓滑機變。他原是弱地束澤郡人,生活雖然不算富足,但溫飽足以。
那年是序平八年,周垣在位。
弱地下了十天的暴雨,洪水就像飢餓的狼羣奔涌而來,將平靜的生活撕碎。
九郡之中,束澤郡由於地勢低窪,受災最重。流民數萬,朝廷雖然調動大櫟所有財物盡全力賑災,但死傷仍然不少。
這次洪災,是周垣在位三十年裏最嚴重的一次。如今提起來,就連櫟京城的人都對序平八年映象深刻。
大量流民涌入櫟京城,遍地都是衣衫襤褸的人。孟慶也是那批流民之一。
孟慶既是幸運的,又是不幸的。孟慶家裏只有一個老母親,洪水雖然來得兇猛,但孟慶與老母親那幾天正在外地探親。
當孟慶趕回家的時候,洪水已經退去,只留下滿目瘡痍。
洪水裹挾下來的泥沙不知有多深,將村莊幾乎都要淹沒。
孟慶的老母親哭得撕心裂肺,“這天殺的洪水喲!我的房子喲!”
孟慶極力安撫着老母親,“娘,這些都是身外之物,人沒事就是最好的。這些東西,以後再掙就是!兒子年輕力壯,何愁沒有辦法?您別太傷心了,身體爲重啊。”
洪災過後,多有疫病發生。孟慶考慮到母親的人身體狀態,再加上束澤郡現在是真的過不下去了,便和流民的大部隊一起去了櫟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