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裏繁盛無比的左丞相府這幾日門庭冷卻，自倪丞相還有倪家衆位少爺，被皇帝打入大牢之後，倪家分崩離析在即。
今日說是有聖旨傳來，無論主子還是下人，個個心驚膽戰。
倪煙昨日睡得不好，噩夢連連，起來時頭暈沉沉。
丫鬟香草掀開簾子走了進來，瞧着她的臉色，擔憂，“小姐今日這氣色怎如此蒼白，要不要等會兒上些胭脂再去老太太那？”
倪煙搖搖頭，“父兄如今狀況，我實在無心妝點，前頭有沒有說聖旨何時過來？”
香草搖頭，“不過小姐，林大人如今是聖上面前的紅人，又是您的未婚夫婿，想來必是會周旋的。”
說到未婚夫，倪煙兩頰泛起紅雲，嬌得讓香草看癡了眼。
小姐可是京城第一美女，即使她看了10幾年，還是依然會不經意間被迷住。
“可至今我都不知爹爹他們犯了什麼錯，怎會無緣無故地進了大牢，林公子即使再有傾世之才，也無法阻礙聖上辦案。”
兩人閒聊間，又跑來一下人，在門口處停住。
“小姐，聖旨來了，讓您去前頭聽旨。”
倪煙在香草的服侍下慌張的起身，連斗篷都來不及披，一刻不停地朝着前廳走去。
到的時候，裏面站滿了人。
主子在裏面，下人在外面。
上方似乎還有太監的聲音，“都在了？”
“回大人，還差我那孫女。”
說話間，倪煙頂着衆人的目光姍姍來遲。
一入眼就是她那未婚夫林肅，往日溫柔含笑的眸子如今透着股陰冷的寒意，看到她後面無表情地避開了目光。
倪煙心裏一咯噔。
林肅是新科狀元，她上香的時候與丫鬟走失被流氓調戲，是他救了她。
丰神俊朗，氣宇軒昂的顏值，讓她對他一見鍾情，便央求爹爹請聖上賜婚。
他雖不喜被動接受，但待她還算細緻。
父親常誇他滿腹詩書，有勇有謀，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母親說他相貌英俊，眼神清明，會是一個好夫君。
她沉浸在思緒裏，被香草扯了扯袖子後跪了下來。
“林大人，”她聽到太監說：“聖上說讓您來讀聖旨。”
“好。”
隨着男人冷清的聲音響起，身旁響起了此起彼伏的哭喊聲。
她的祖母，母親，伯母，姐妹們，原本紅潤的臉此刻比紙還要白，所有人都跟天塌下來似的。
她的耳旁不斷響起辱罵聲，“都是你，要不是你引狼入室，爹爹們不會被賜死。”
“通敵之罪，笑話，我們倪家幾代忠門，如今連死都要被污衊。”
“我的好姑娘們啊，我們清清白白地寧死也不做官妓。”
血，都是血。
所有人猙獰着臉，跟畜生似的被斬殺。
她的四肢僵地無法動彈，耳朵無法聽見聲音，眼前只有紅白兩色。
直到下巴被人捏住，痛意讓人清醒了兩分，淫笑聲斷斷續續入耳。
“果然是京城第一美人，反正都要充入官妓，哥幾個先好好爽爽。”
“大人。”
幾個官差嚇得放開了手，倪煙的眼睛多了一分光亮。
“入妓院要驗身，破身的罪責你們擔待得起嗎？”
“是是是，大人，都怪我們下半身思考了，我們這就帶她們走。”
倪煙眼中的光徹底滅了。
大宴朝78年的那個冬天，倪家男丁全部被賜死，女丁充入官妓，世上再無倪丞相府。
落入妓院的當晚，祖母母親姐妹們全部自溢，唯有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如一灘爛肉般，毫無形象地趴在地上。
鴇母蹲下身，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擡眼，“煙煙，媽媽不是不心疼你，但是你既然來了這裏，就別想着再脫身。”
“你得罪了林丞相和丁侯府，怕是想死都不得，何不乖點找個靠山，讓自己的後半生舒服點。”
“好，我同意了。”
倪煙原本死寂無波的臉慢慢恢復生機，無神的雙眼漸漸變得流光溢彩，沙啞如老嫗的嗓子如飲了蜂蜜水似的清甜。
鴇母一愣，本以爲是幻聽，直到面前的女孩再次出聲，“媽媽，還不扶我起來。”
“哎喲，我的乖女兒。”
她一邊小心地扶着，一邊繼續感慨，“早這樣該多好，省得之前的捱打。”
倪煙聞言並不出聲，只是大半個身子倚在這女人身上，直到她喚丫鬟進來伺候。
該說不說，她可能是這裏的名人。
願意接客的事很快就傳遍了整座妓院。
一座府邸暗處，一名戴着面具的男子三下兩下，身手敏捷地翻進院子，推開了一扇門。
單膝下跪，“主人，她同意了。”
同時，鴇母走出院子，繞了好幾繞，翻過兩處院子，再上階梯，來到最裏的房間，敲了下門，“公子。”
“進。”
她輕步移入，不敢發出一點聲音，唯恐怕惹怒了這位爺。
她扶了扶身，低着頭彙報，“倪煙同意接客了。”
“哦！”
男人聲音微揚，“好好調教，我有用。”
“她的初夜？”
“自然是賣給有價值的人，”男人冷臉，“這還用我教你嗎？”
“是。”
倪煙百無聊賴地趴在牀上，耳邊聽着門外的議論聲。
她十分懷疑，這些人是特意講給她聽的。
“這倪家千金也不過如此，親人全部身亡，自己爲了苟命居然同意接客。”
“你小聲點，媽媽好不容易讓她同意了，要是因你一句話她又反悔，看她怎麼罰你。”
被提醒後，女人瑟縮了下閉了嘴。
此時，另外一個又開口，“其實她也挺可憐的，被未婚夫弄得家破人亡，對方轉手又娶了丁侯府的千金，從此平步青雲。”
“你要死，敢遑論那位大人的事蹟，被知道了也討不得好。”
“我錯了，姐姐，只是有感而言。哎，世間男子多薄倖，咱們做女人的只能自己愛自己了。”
倪煙聽了這句話怪有趣的，眼神示意了丫鬟梨花，“扶我起來。”
然而，對方一動也不動，就傻愣愣地看着她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