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繁育巢主 >第80章 天下興亡
    重雙木對任戈蒙爾的底細並不清楚,只知道是麾下有着許多戰獸的怪物,但這支部隊進入鐵峯之後的一切所作所爲他都看在眼裏。

    戰羣從不在百姓面前耀武揚威,總是先人三步在居民的視線之外把敵人滅除,而這位羣獸之主本人雖然跋扈……但作風讓重雙木覺得很好。

    安戈洛作爲代理城主,食必以精,飲必選貴,在鐵閣城的供應範圍內選取最昂貴的物資來供應自己。不知不覺間,重雙木從他身上看到當年陷害自己賊人的影子,人心易墮,早晚有一日,安戈洛不會比鐵閣伯爵更好。

    但怪物不同,每次出征歸來,他的所求不過是肉食與酒水,無論是入口即化最爲鮮嫩的羊羔肉還是硬得只能泡水軟化再食用的鹹乾肉,他都同樣滿足。

    比起府邸饗宴,任戈蒙爾這個怪物更喜歡在酒館裏開懷暢飲、大口喫肉,在詩人的歌謠中假寐,然後偷偷觀察醉酒的客人引吭高歌划拳賭錢。他的臉上總會洋溢着滿足的笑容。

    這個怪物比起政客更有溫度。

    僅僅只是口頭盟約,他會率部衆千里迢迢趕來支援,而在局勢將定的時候突然背刺要策反盟友部將的安戈洛,在重雙木眼中與舊歪樑上那些暴徒並無二致。

    重雙木默不作聲,氣急敗壞陷入絕地的安戈洛一股腦地將滿腔怒火化作操爹罵孃的字句問候重雙木。

    直到任戈蒙爾都聽不下去,奪過巴爾沃亞手中的劍騰地飛身刺穿安戈洛心臟。

    拔劍甩回給巴爾沃亞,任戈蒙爾便走向長桌邊請重雙木落座:“重叔啊,請,咱哥倆喝一杯,我看你被人罵成這樣還跟個王八似的憋着,有什麼不痛快說出來嘛,這又沒外人。”

    任戈蒙爾落座,抱起一罈子酒水牛飲:“呼,痛快,重叔都坐了,老巴你也別站着,這麼一桌子好菜,咱們好好整一頓。”

    “謝大哥!我敬您!”巴爾沃亞摘下頭盔放在地上,樂呵呵地坐到任戈蒙爾右側也是抱壇痛飲,這可是跟鑄獸者同席共飲,何等榮光。

    “喫菜喫菜,重叔,這回這事兒謝謝你提前跟我打招呼,讓我好有防備,就衝這事兒,以後你就是我重叔,我敬你,走一個!”

    重雙木木訥地舉壇走了一輪酒,他確實有心事:“獸主,你是怎麼看我們人類社會的?”

    任戈蒙爾抓了一大盤雞胸肉片沾上醋栗醬包在嘴裏:“你說哪方面?這問題也太大了。”

    “就……耕者荒飢,朱門肉臭,天下皆勤,可世人猶苦,閣下怎麼看?”重雙木少時離家,從黃金國走到紫晶,又輾轉藍玉,疲於求生討活,恰逢當年藍玉境內各省起義,他仗着一身功夫拼殺有功,如京任八萬禁軍槍棒教頭,十數載勤勤懇懇,可最後卻落得個妻離子散,女兒落難。

    他用腳步丈量三環帝國的尺度,半生走來,舉目破敗。反倒是被任戈蒙爾以幼童姿態騙的團團轉時還覺得胸口有一股清氣。

    “還是太大,凡世存亡那麼大的事兒,我怎麼說得清,你還是跟我講講你的看法,我纔拿捏得準你的疑惑。”

    重雙木把酒罈擱置一邊,身體前傾:“天下痛苦的源頭,都在分配不均,貧者恆貧,富者愈富,因爲田在他們手中,生產生活的資料在他們手中,他們手握資源作爲本錢,幹着噬人舔骨的勾當。若非資本運作,帝國境內,萬萬苦農又爲何擡不起頭?”重雙木越說越激動,滿腔憤恨眼中有霧。貴胄一頓酒肉耗去的錢財,農民一輩子焊在地裏也刨不出來。

    “所以你覺得,是資本的錯?”有趣的問題,任戈蒙爾也停止進食,他是最近通過機體白蜘蛛的學習才瞭解到這些概念的,也多是一知半解。

    “那不然呢?資本來到世間,從頭到腳每一個毛孔,都滴着血和骯髒,若非資本剝削,爲何天下辛勤的人要活的那麼苦?”重雙木手抵額頭抓緊頭髮,淚水決堤,他想起昔日在戰場並肩的戰友,想念自己的妻女,想念十幾歲那個覺得有一身力氣在哪都能喫飽飯的自己。

    “我倒是覺得,資本只是表象,剝削來自於權力。沒有權力撐腰,資本只會討好顧客和員工,哪敢肆意妄爲?你見過普安村酒館那個老頭子的吧?”

    “你說的是凱恩爺?我從歪梁山上逃下來的時候,一路風塵,到普安村纔好不容易有一段時間歇息,受了凱恩爺很多照顧。”重雙木想起那個被帝國處死的老人家,心中悲痛愈盛。

    “沒錯,他有全村最大的房子,最多的食物,但是大家並不恨他,反而很尊重他,進山打獵的時候,他也儘可能的護住大家周全,他有句話我印象很深‘如果死了人,那掙再多錢都是虧。’”

    “多好的人啊,可惜回不來了。”任戈蒙爾抱起酒罈噸噸豪飲,擦去嘴巴邊酒漬大喊:“敬老凱恩,敬強森,敬勞倫,敬……敬普安村!”

    一個又一個名字被任戈蒙爾如連珠彈般脫口而出,重雙木不免疑惑:“你怎麼對普安村這麼清楚?好像你認得他們每一個人。”

    獸主的眼神有些渙散,並非迷失於醉意,而是迷失於一種追憶:“那個時候,他們叫我炎拳李四。”

    “敬普安村。”聞言,重雙木痛飲一口,原來那位鐵峯行省的新晉傳奇也是這怪物的馬甲。

    “我們說點更近的,雄獅之傲,你記得吧?”任戈蒙爾把喝乾的酒罈扔向安戈洛的屍體。

    “當然,金湯姆的酒館,我現在還經常去他家喫飯,他家的炸雞真的好喫。比這滿桌子百姓的血汗強。”重雙木只喝酒,對那十禽膾未嘗一口。

    “肯定好喫啊,老金什麼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有點錢就淨琢磨把酒館搞得更好,弄更多種類的酒,搞更新鮮的食材,油料明明很貴,他一心一意想讓顧客以比較低的價格喫上一口美味的炸物。敬雄獅之傲!”任戈蒙爾又開一罈酒。

    “敬金湯姆!”重雙木跟陪,一口酒下肚他又問道:“恕我冒昧,閣下字句有理,不知是在哪裏求過學?習的課業?”

    “額……繁茂行省錦繡城的萬樂園。”機體張三低下頭不太好意思,他現在也大概明白那種找樂子的地方在人類社會是什麼評價,但他說的是實話,就在此時此刻,機體白蜘蛛還抱着稅務官的夫人聽對方大談特談如何在字裏行間挖坑的門道。

    “萬樂園?”一輩子老實巴交的重雙木並不知道萬樂園是什麼。

    “窯子。”任戈蒙爾說的簡短。

    …………………………

    氣氛突然陷入一種尷尬的沉默,一直插不上話的巴爾沃亞感覺自己機會來了,高舉酒罈大喊:“敬萬樂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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