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暈倒之前,何啓東感受到了死亡的氣息。

    那種氣息,和多年前他躺在手術檯上,彌留之際,一模一樣。

    他怕死。

    沒有人不想活着。

    那種暈暈沉沉,整個身體不受自控,大腦明明發出了指令,但手腳和身體都不配合,神經幾乎癱瘓的感覺太不好了。

    那種感覺,接近死亡。

    他不想死,他還要看着喬蕎和商陸和好,還要看着他們幸福。

    商陸是真希望何啓東快點好起來。

    他坐在椅子上,安慰道,“我和喬蕎的事情,你不用擔心。你先調整好心情,好好準備手術。”

    “這件事情不告訴你,我沒辦法安心手術。”何啓東心事重重樣。

    這世上,沒有百分百有把握的手術。

    哪怕只是切個闌尾,最普通的外科手術,也有死在手術檯上的例子。

    況且,何啓東的手術是在腦子裏動刀。

    雖然何啓東瞭解自己的情況,這次手術會徹底康復,但保不齊會發生什麼意外呢。

    不說出來,他怕以後沒機會了。

    也許只有說出來,商陸才能更加了解喬蕎的心境,才知道該怎麼讓她回心轉意。

    也不知道他說的事情是什麼事情。

    商陸被勾起了強烈的求知慾,“什麼事?”

    “喬蕎一直不肯接受你,你也別怪她。”何啓東道。

    商陸沉沉地嘆了一口氣,蹙眉間,眸色裏添了幾分內疚與自責,“我沒怪她,之前是我太渾蛋了,我徹底傷透了她的心。”

    那段往事,橫在兩個男人的心間。

    氣氛變得沉重而沉悶起來。

    何啓東也很心疼喬蕎經歷的這一切,“喬蕎在m國生孩子的時候,安安早產,生下來的時候就沒呼吸沒心跳了,喬蕎又大出血。醫生搶救她的時候,她自己放棄了自己,根本沒有活下去的寄託了。她一心求死。”

    那已經是三年前的事情了。

    如今商陸聽起來,心驚膽戰,“喬蕎沒告訴我這些,我只知道安安早產,送了保溫箱。”

    “喬蕎當然不願意告訴你這些。”何啓東又說,“你知道的,人在生死之際,醫生的搶救是必要條件,但病人的意志力纔是重要決定因素。”

    那是一件讓何啓東至今想起來,依舊後怕的事情。

    “喬蕎自己不想活了,醫生怎麼搶救都沒有用。當時我真的以爲……”

    何啓東哽咽,“……”

    三年前,喬蕎生孩子,何啓東差點失去她。

    到現在,那種看到喬蕎一動不動,看到生命監測儀上,那一條條歸於直線的壓抑場景,依舊壓得何啓東喘不過氣兒。

    緩了好一陣,他無力地眨了眨眼,喉嚨裏這才又發出了悲愴的聲音,“喬蕎的呼吸和心跳,也停止了十幾分鍾。幸好我靈機一動,從手機裏找出了一段初生嬰兒的哭啼聲,在喬蕎耳邊循環播放。”

    因爲,何啓東是死過一回的人。

    他知道,人死的時候,並不是真正地失去了知覺。

    他們的意識會停留在另一個維度的空間裏,彷彿能感應到自己的生命走到了盡頭。

    所以,他決定用初生嬰兒的哭啼聲,來喚醒喬蕎活下去的慾望。

    何啓東哽咽着,斷斷續續地將那段過往,告訴了商陸。

    “商陸,你說人的意志力是不是很強大?聽到嬰兒的哭啼聲,喬蕎的各項生命體徵線又重新有了起伏。”

    商陸從來不知道這些。

    原來喬蕎生孩子的時候,這麼艱難。

    在他拋棄她之後,她受了這麼多的苦。

    他真想把自己抽死。

    他怎麼可以這麼渾蛋,怎麼可以讓喬蕎一個人去面對那種一心求死的絕望?

    他聽得雙眼通紅,哽咽得快沒了聲兒,“安安呢,安安是怎麼搶救過來的?”

    “你說神不神奇?”何啓東笑着笑着,眼裏噙着淚,“喬蕎醒來後,堅持要看安安,一直抱着沒了體溫的安安。八個小時後,安安竟然也重新有了心跳。”

    “……”

    “也許,這就是母愛的力量。”

    “……”

    “是她們母女倆心有靈犀。”

    “……”

    “商陸,所以你別怪喬蕎現在心這麼平靜,這麼冷。她經歷過一次死亡,對生命當中太多的東西,都沒什麼欲求了。尤其是愛情這玩意兒。”

    愛情是最容易傷人的。

    何啓東擦了擦眼角的淚,別有深意道,“商陸,希望你理解喬蕎。她心死了,只想平平靜靜地把安安帶大,不想再談婚論嫁。但能喚起她心中的激情的人,只有你。所以,喬蕎今後的幸福,就拜託你了。”

    “對不起,我整理一下情緒。”得知喬蕎所遭遇的這一切,商陸沒辦法平復自己的內心。

    他走出去,收拾了一下自己控制不住的情緒。

    還未離開的鄧晚舟,瞧着他莫名其妙的。

    三棵這是,哭了?

    鄧晚舟忙追了上去。

    在無人的樓梯間,鄧晚舟竟然看見商陸真的在哭。

    他哭得有些不能自控。

    整個挺拔偉岸的身影,蹲在樓梯的臺階上,埋頭撫額,哭得雙肩顫抖。

    那種哭泣,不是傷心痛苦的,而是內疚自責。

    鄧晚舟看得出來。

    因爲哭着哭着,她家三哥竟然一拳一拳捶打在牆壁上。

    嘴裏還痛苦地說着,“我怎麼這麼渾蛋!”

    鄧晚舟看了,忍不住淚目。

    三哥不是來看望阿東的嗎?

    阿東這是和三哥說了什麼,讓三哥內疚成這樣?

    只聽牆壁被她家三哥用力捶打,一聲又一聲,咚咚咚的。

    光是聽着,鄧晚舟手骨都疼。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商陸拳頭捶牆的動作才停下來。

    他收拾着自己的情緒,平復後,轉身。

    鄧晚舟腳底抹油,想溜來着,已經來不及了,防不勝防對上商陸突然陰沉起來的眸光。

    “你怎麼在這裏?”

    “那個……”從小到大,鄧晚舟從來沒見過她家三哥哭過,“我,我,我……三哥,你還好吧?”

    鄧晚舟立即做了指天起誓狀,“三哥,我保證不把今天看到的事情說出去,你放心吧,我絕對會替你保守祕密的。”

    一個財閥集團的大總裁,又是鵬城首富,偷偷摸摸在這裏哭。

    傳出去,肯定會很丟人。

    但鄧晚舟安慰道,“三哥,你別把自己崩得那麼緊,人都會累,都會痛的。你要是心裏有事,你跟我說說吧,我想幫你分擔。”

    “三哥是不是很渾蛋?”商陸勾起脣角,自嘲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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