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到底是百姓的天下，善念營的人也是大榮的百姓。”老親王捋着鬍子道。
“我與皇上夜談了好幾回，他定是被我感化了。這樣吧，明日我進宮再跟皇上提議放開善念營，他定會答應。”
老親王總覺得善念營這是撥開雲霧了，對於柳雲湘的擔心，他很不以爲意。
從斜角衚衕出來，老親王看着蕭瑟的長街，常常出了一口氣。想着再過不久，盛京就會恢復往日的繁榮。
經過一衚衕岔口的時候，他聽到一聲很弱的哭聲，待他停下腳步偏頭往裏看，卻沒看到人。
他猶豫了一下，朝着裏面走進去。衚衕裏亂糟糟的，一些乾柴橫七豎八的擋着路，他往前走了幾步，實在沒法下腳了，正要退出去又聽到了一聲哭聲。
小孩子的，很弱很無力。
老親王眉頭皺了一下，喊道：“誰在裏面？”
沒有人應，他試圖再往裏走兩步，小心提到了一片瓦，發出很大聲響。
這時一男人從裏面乾草裏騰的冒出來，手拿着棍子，指着老親王，神色明明十分慌張卻努力露出兇狠的樣子。
老親王見這男人身子瘦削，衣衫襤褸，便猜到了他是從善念營跑出來的。
“放心，我不會招來官差的。”他道。
雖他這麼說，可男人還是沒有放鬆警惕。這時草堆裏又傳來孩子的哭聲，一聲比一聲無力，接着一個頭發蓬亂的女人抱着孩子從草堆裏鑽了出來。
“他爹，再給孩子找不到喫的，只怕他就熬不住了。”女人已經顧不得危險了，她雙手顫抖的抱着孩子，說這話時滿滿都是絕望。
男人看向女人抱着的孩子，見孩子已經閉上了眼睛，呼吸越來越弱了，他扔掉棍子，抱過孩子，一聲一聲喚着，絕望而悲痛。
老親王心跟着揪起來，那孩子估摸兩三歲吧，瘦小的只有一點。
“街上所有鋪子都關着門呢，你們找不到喫食的，還不如回善念營……”
“我們從裏面逃出來就是想活下去，可……”男人大吼一聲，但說到一半，再也說不下去了。
在裏面是等死，可逃出來了仍舊沒有活路。
老親王忙壓了壓手讓男人別激動：“朝廷在善念營外設了粥棚，鍋裏熬着粘稠的大米粥，筐子裏是白胖的大饅頭，只要你們回去就能領到這喫食。”
女人恨聲道：“吃了這一頓，往後不還是要餓死！”
“朝廷已經決定救濟善念營了，保證一日三餐都讓你們喫飽，接下來還會給你們發棉衣。還有一個消息，朝廷馬上要放開善念營了，以後你們就不是奴籍了。”老親王說時有些激動。
可這夫妻倆聽了，完全不信。
男人嗤笑道：“朝廷的話也能信？他們不過是爲了誘我們回去，而後活活封死我們！”
老親王拍着胸脯保證道：“我是順平親王，先前給你們善念營救濟的人，我給你保證，朝廷不會騙你們，你們好日子快來了！”
“是。”
男人看看女人，女人也是十分激動。
“朝廷給的飯食是稀湯寡水的，您多給我們一人一個饅頭，我們裏面的人才能活下來，您是好人！”女人說道。
男人也點頭，“您說的話，我們信！”
老親王走近幾步，看到男人懷裏那孩子的情況，忙催道：“快帶着孩子回去吧，領了米粥，孩子就能活了。”
男人還是遲疑，但女人推着他走，“老親王定不會騙我們，咱快回去吧，再耽擱下去，孩子真就沒了。”
夫妻倆跟老親王道過謝，趕忙抱着孩子跑出去了。
一出去也就碰上了官差，因怕他們爲難，老親王忙跑過去，見來人是秦飛時。
秦飛時沒讓屬下爲難，只下令送他們一家三口回去。
目送他們離開後，秦飛時向老親王行了個大禮。
“叔公。”
老親王上前拍了拍秦飛時的肩膀，“這五城兵馬司很快要廢除了，哎，委屈你了。”
秦飛時搖頭，“只要兵馬司一日還在，我便盡心盡責一日便是。”
“好，有你父親的風範，不枉我回京替你撐一回腰。”
“飛時感念在心。”
“你是好樣兒的，那老七也不錯，咱們秦家後繼有人！”老親王欣慰道。
秦飛時打算送老親王回府，但老親王擺擺手沒讓他送，一個人樂悠悠回去了。
望着老親王的背影，秦飛時眼眸由溫和轉爲凌厲。
善念營由四皇子接手後，只留下京郊大營駐守，不在允許京兆府、刑部以及他們五城兵馬司的人靠近。如此等善念營事態一平，五城兵馬司也就該廢了。
只是四皇子這般硬氣，背後定有人支持。
想到一人，秦飛時眼眸沉了沉。看來這幾年一直隱藏在暗處推波助瀾的第三股勢力，應該就是他了。
老親王回到家，用晚飯的時候，他突然又想起了那一家三口。雖然他們被送回善念營了，有家回了有飯吃了，可他想起柳雲湘的擔憂，心裏不由有些不安。
匆匆用過晚飯，老親王還是決定親自去善念營看一看。他騎馬來到西城，遠遠就看到了善念營外幾口大鍋還熬着粥，饅頭剛蒸出來，熱氣騰騰的往上冒。
看到這一幕，老親王安心了一些。
來到十幾步遠的地方，又見守衛森嚴，一切井然有序，他徹底放心了，正要往回頭，這時善念夢一側小門開了，有一隊將士出來，擡着兩具屍體出來了。
外面將士顯然已經習以爲常，一個個佇立在那兒，一個眼神都沒有給。
老親王往前走了幾步，看到後面擡的屍體是個女子，頭髮披散着，身上還趴着一個孩子。
他心突突跳起來，再走近幾步，又看到前面那一具屍體，正是他今天下午見的那男人！
他們一家三口……全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