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高澄猛一拍桌子,起身在殿中踱步。高阿那肱一下子驚出一身冷汗,頭伏在地上,皇上的腳步聲和自己的心跳像鼓聲一樣咚咚響着。
一個皇子,一個皇弟聯合在禁軍喫空餉?膽子夠大,高澄不由得冷笑。在隨園樓宴請尉長命,是爲了應對五兵部的查驗,第二天高湛就入宮面見婁太后,想必尉長命沒有答應,他們慌了,想通過婁太后求情。最後一條,饒是高澄,也是皺起了眉頭,一個禁軍副大統領,一箇中書省中書令,如果暴起發難,應對起來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起來吧,這個事朕知道了,你繼續跟進,有什麼新消息及時稟告,去吧!”高阿那肱走後,高澄越想越覺得胸口發悶,面對人性,高澄覺得自己竟然生出了無力感?沒有人會滿足於已有的蛋糕,會不斷在慾望的驅使下去爭奪!
單憑喫空餉這一項,自己就能辦了他們,可是衆臣會怎麼看?會不會認爲是皇帝過於刻薄,別有用心,在爲高孝琬鋪路,而不能理解自己嚴肅法令的良苦用心。
“來人,宣懸鏡司掌尊,算了。”
“宋問天,走,去明光殿。”
來到明光殿一看,冬陽下,穿得像個倒黴熊的高長恭正在院子裏玩耍,鬱久閭貴妃笑盈盈看着,陸令萱隨侍在側。顧不上客套:“乞力扎呢?把蘭陵王抱一邊玩去,貴妃,帶陸令萱進來開會!”
一問才知道,北營喫空餉這事,懸鏡司也是早就知道,不過一直以來人數都不多,這幾年國際局勢又比較平穩,就都沒在意。唉,千里之堤毀於蟻穴啊,看來大家還習慣性地認爲王公貴族貪污是常事沒必要大驚小怪不明白嚴肅律法的重要性,一人違法不處置,那必然會有後續的百人,千人,萬人,時間久了,天保律就會淪爲一張草紙。
高孝瑜去面見宋欽道,這事讓陸令萱異常重視,認爲這幾個人,包括宋淑妃,都要監視起來。高澄倒是瞭解宋淑妃和宋欽道,但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讓懸鏡司去調查一下也好,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一旦蒙塵,如果不及時擦拭乾淨,就會變成一根刺,越刺越深,最後兩個人都會痛徹心扉。
回到府中,高孝瑜好像是被路上突然涌出的想法嚇住了,臉色蒼白,坐在榻上直喘粗氣,好久之後才漸漸恢復了正常。高湛從宮中出來,也來到了高孝瑜的府邸。
“正德呀,看來昨天咱們過於悲觀了,今天我去拜見太后,哭訴了一通,太后當即表示,這點小事,不妨事的,哎呀,還別說,昨天我回家後心裏一直沉甸甸的,直到今天從宮裏出來,纔算是送了一口氣!”
正在這時,和士開突然上前跪倒大聲道:“河南公文武雙全,賢名遠播,何不自己做主!”
高湛被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猛地站了起來,茶湯灑了一地。厲聲:“和士開,你他媽的瘋了嗎?給老子滾出去!”
說完,不住地磕頭,淚如雨下。
高孝瑜沉思不語,高湛越聽越興奮:“是啊,正德,我覺得這小子說得有道理呀!你是長子,名正言順吶!你當了皇帝,咱們還會因爲一點破事而忐忑不安嗎?”高孝瑜撫着身上的甲冑,還是一言不發。和士開心裏卻已經樂開了花,自己這種大逆不道的話都說了,結果沒有反應,這說明他不是不想,而是在猶豫,趕緊接言道:“斛律光調去奚州,斛律金大總管在忙斥候軍的事情,加上他的身體不好,四萬禁軍盡在國公爺您的手中。只需要封閉宮城,拿到皇上的傳位詔書,以您神武皇帝長孫和禁軍副大統領的身份,天下人誰敢不臣服!再說了,只要大勢已定,像中書令宋欽道大人,難道不會盡全力支持國公爺嗎?”
“是啊,說到底,這是高家人自己的事情。拿到傳位詔書,即刻登基,天下誰敢不從!”高湛也是一臉的熱切。
高澄從太后宮走出來,心裏苦笑不已,那倆活寶如果只是貪墨,喫一些空餉,訓誡一番也就算了。但現實的情況卻是,和士開已經在高孝瑜和高湛的授意下串聯朝臣,很快,被高澄打擊過的各種勢力,以及一直蠢蠢欲動的投機者,匯聚成一股看着很強大的政治力量。高孝瑜和高湛也在禁軍中忙得不可開交,忙得心力交瘁,發現成果不大。
各軍各級將領非戰時的升遷調動,全部由五兵部負責,連負責指揮作戰的五兵總管府也只有建議之權,五品以上將領的任命,則必須報三省合議。尤其那些陸續從武學中畢業的將領,他們尊的是聖旨和朝廷的軍令,沒有軍令,直接上級也根本調不動。負責宮城和京師安全的禁軍,更是敏感,一個七品武官的調動,恨不得查個幾代人,唉,戰力僅次於邊軍的四萬禁軍,看似指揮權在自己手中,但到了關鍵時候,才發現刀把子始終在皇上手中。
因此,奪位計劃被迫一再推遲。
還是和士開靈性,指揮不動整個禁軍,那就以北營爲主,就說是奉旨而爲,在冬月初一,北營接管防務之後,當晚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圍住宮城,讓那些不堅決的守在圍外,維持秩序即可,這樣一算,禁軍裏能找出來個兩三千人,再加上和士開聯絡的那些勢力的家奴,完全夠用了。關鍵就是絕對不能讓皇上的旨意傳出來,沒有旨意,巡防營、鄴城武學學兵和周邊的守軍,沒有誰敢私自調動部隊。這樣一分析,不說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起碼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勝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