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處戰場空了，大軍走了。
他們帶着那些俘虜，班師回朝了。
滿地的屍體，破碎的甲冑，殘破的刀兵，燒焦的旗幟，燃燒的大帳，還有那些轟炸出來的無數大坑，如今早已消失不見。
這裏只剩下了暗紅一片的土地，好似在無聲的述說着什麼，見證着什麼。
只不過隨着時間的流逝，這裏所發生的一切，終將湮滅在時光的盡頭，變得和往常一樣，甚至比之往常，更加的繁榮昌盛。
相信來年過後，這裏又會是最好的養馬地，至於養馬之人是誰，那就不好說了。
一切只看天意。
五日之後。
經過長途跋涉，大軍再次抵達了玉門關，在稍作休整之後，於第二天清晨時分再次出發，離開了這座傷心殘破之地。
只不過，這次終究有人留了下來。
不是徐世績，也不是薛家兄弟，更不是旁人，是那蘇定方，他主動留了下來。
這裏對於他來說，意義重大，他不捨得離去，也不願離去，他要守着這裏。
因此，他帶着從幽州軍團裏抽調出來的五千幽燕騎兵，駐守在了玉門關，威懾西域諸國的同時，也等待着後續之人的到來。
因爲玉門關，要重建了。
這裏是西域和中原之間的重要節點，戰略咽喉，兵家必爭之地，只要拿下了這裏，不管是中原之朝，還是西域之國……
雙方之間都能憑藉着這處前進基地，隨意的朝着彼此的國度進發，後顧無憂。
當然，前提是能守得住。
對於大唐來說，不僅要守得住，還要把它鑄成最堅固的堡壘，隨後兵指西域。
蘇定方等人的任務，就是在重新修建玉門關的同時，把西域各國的情況給摸清楚。
等大唐休養生息之後，來日帶着大軍一舉收復他們，讓這裏變成大唐的養馬地。
服從的，就是大唐之民。
不服從的，就趕他們去極西之處。
去往那個李傑所說的歐洲。
讓那個什麼上帝之鞭，再次降臨。
雖然不知道那上帝之鞭是什麼意思，但是蘇定方卻會如實按照李傑的意思行動。
他是蘇定方，玉門關的守將，楚王殿下的馬前卒，化外蠻夷的噩夢。
他漠北衛的重建，將用他們來磨刀。
至死方休。
看着遠處的戈壁灘，蘇定方的指骨被捏的嘎嘎作響，隨後面無表情的轉身而去。
現在的這裏，依舊還是廢墟。
但是來年……將不再是了。
……
河西走廊，葫蘆谷。
大軍仍然在行軍，俘虜排成長隊，延綿在道路的盡頭，看不清，數不盡。
“報！！！”
“殿下，錦衣衛張歡求見。”
隨着侍衛來報，正在山崗上觀察行軍情況的李傑，有些疑惑的轉頭看向了山下。
“張歡？他們還活着？”
“讓他過來見我。”
“……”
片刻之後。
面露疑惑之色的張歡，風塵僕僕的從山下快步跑了上來，隨即躬身行禮。
“殿下！屬下回來了。”
“你們還活着？你們跑哪兒去了？”
兩人幾乎同時出聲，這讓李傑翻身下馬的動作頓了頓，隨即再次詢問道:
“四海呢？他的五萬大軍呢？”
面對李傑的詢問，張歡先是疑惑的看了看行軍隊伍的情況，總感覺哪裏不對，隨後搖了搖頭，這才轉身解釋了起來。
“殿下。”
“我們被執失思力騙了，他拿着兵部的調令把我們帶到了吐谷渾腹地，屬下在發現方向不對勁的時候，就先回來報信了。”
“也就是吐谷渾的王城。”
“調令上說……”
“讓我們趁着吐谷渾的主力不在，尋找合適的時機，配合西路大軍前後夾擊攻打伏俟城，把危險消滅在萌芽之中。”
“兵部？攻打伏俟城？”李傑鬆了一口氣的同時，也再次發問。
“那現在呢？他們打還是沒打？”
“要是他們現在還沒打的話，你就帶人回去通知他們，讓他們先行撤退。”
“免得被吐谷渾的那些殘兵敗將，給包了餃子，得不償失，反正我們都贏了。”
“至於現在的情況，屬下不得而知。”
“屬下走的時候……等等？”說着說着，張歡瞪大了雙眼，滿臉都是不可置信。
“殿下，您剛纔說什麼？”
“我們贏了？哪裏贏了？”
“殘兵敗將又是怎麼回事兒？”
“難道……嘶！！！”
張歡伸手指向了山腳下的行軍隊伍，倒吸一口涼氣，他好似明白了什麼，隨即豁然轉身，難以置信的看向了李傑。
“殿下，難道他們是……”
“俘虜，西域聯軍的俘虜。”李傑微笑點頭，直接把答案告訴了他。
張歡聞言，渾身一顫，伸手指向行軍隊伍的手都哆嗦了起來:“他們，俘虜？”
“這怎麼可能？我們這才離開一個月不到，您現在就打贏了？這……”
說着說着，張歡深吸了一口氣，強自讓自己鎮定下來，隨即有些好奇道:
“殿下，這是怎麼贏的？”
“屬下記得在我們離開之前，那西域聯軍的主力都還不知道在那裏呢。”
“事情是這樣……”李傑搖了搖頭，嘆了一口氣，把之前的一切大概說了一遍。
“事情就是這樣了。”
“雖然沒良心炮佔了首功，但是如果沒有王方他們在身後擾亂軍心的話，恐怕這場戰事還會持續很久，還好老天不棄。”
“就是可惜了漠北衛。”
“……”聽完之後，張歡沉默了。
見此，李傑也沒有去打擾他，他知道爲何會如此，只是……哎！
李傑暗自搖了搖頭，隨即轉身看向了行軍隊伍，思考如何使用這些俘虜的同時，也給他更多的時間緩過勁來。
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和蘇定方一樣。
只不過，他更理性一點。
片刻之後，張歡神情有些落寞，聲音也有些沙啞的低聲問道:“殿下。”
“劉旭……他……他也走了嗎？”
“……”
李傑點了點頭，並沒有說話。
“殿下，要是沒事兒的話……”
“屬下就去找四海去了，保重。”
說罷，張歡拱了拱手，徑直離去。
隨風飄揚的清淚，灑在了沙土之上，留下了斑斑點點的痕跡，讓人心酸。
劉旭排行十六，張歡排行二十。
劉旭是搞情報的，張歡是搞暗殺的。
再加上衆人從小相依爲命。
因此，他有如此表現李傑並不意外，只是看着他離去的背影，李傑有些愧疚。
爲了自己這個外來人，他們當初的那些老兄弟們，確實已經所剩無幾了。
只是……這就是權力啊。
李傑閉上了雙眼，暗自下定了決心。
不管西路大軍如何，都不戰了。
讓大唐的戰車暫時停下來，休養生息以待來日吧，自己……終究還是太急了。
一將功成萬骨枯，實在是太過殘酷。
自己，不想如此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