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幾個人纔到落腳之地,這風雪便拍打成勢,雪夾在風裏狠狠地擊着窗子。
得了安身之處,黎鳳綰看着屋中放着的炭盆和火爐,舒舒服服地伸了個懶腰。
“坐馬車太累了,腰痠背痛”
“那夢夢不如在這裏多和本王待一待,同樣都是腰痠背痛,多些享受豈不更好。”
“人家都說開葷之後會慢慢淡了,你這怎麼越來越起勁兒,看你這樣子,怕是連着十日都不會膩。”
“你真把本王想得那麼冷淡,才十日。王妃若是有心,該要想想同房之後一共纔有幾次,本王又是多顧及你的身體纔沒有強迫你侍寢。”
“照王爺這話,我應當好好感謝一下王爺的貼心照顧?”
“你說呢”
黎鳳綰爲表感謝,選了他最喜歡的方式,溫存許久。
攝政王府有地龍供暖,到了冬日便有暖閣,這裏自是比不上王府,屋內暖意不多,但幾人穿得厚實,有衣襖,再加上炭盆,倒也不覺得寒冷難捱。
微生澤炎從馬車上下來,放好了自己的東西便過來請安,黎鳳綰與他說過許多次叫他不必每日問安,後來勸說無果也就隨他去了。
故而見微生澤炎過來她也不驚訝,等着他開口,沒料這次微生澤炎說的卻是上次未答之話。
“不是此世之人,貴爲攝政王妃,又有不同於衆人的言辭舉止。這些日子,從前我逃避的,記起來了。”
微生澤炎說完這些,一掀衣襖下襬重重跪下,行爲之突然令人感到意外,一旁隨他而來的英蘭欲伸手攙扶,卻被他按下。
“微生家嫡系長子,微生澤炎,拜見攝政王、攝政王妃。”
深深一拜時堅定而稚嫩的聲音響起,既是對二人身份的敬重,也是以微生家長子身份重新與兩人認識。
其實早在那日深夜,微生澤炎自噩夢中驚起,一切往事便已浮出水面,他記得清晰,默默流淚一夜,懷着對逝去親人的懷念,亦是怨恨自己年少無力改變結局。
低蘼的情緒像是揮之不去的陰影環繞了他一整夜,直到第二日被繡錦叫醒,微生澤炎才從夢魘中緩過神。
迴歸現實,他一下懂了所有,想起黎鳳綰這段時間的精心照顧和用心陪伴,爲他考慮得仔細,不落一處,又怕傷着他,便用了暗示方法讓他記起。
此等恩情,他斷不會忘,亦願珍惜。
“多謝攝政王妃連日來的細心照顧,微生澤炎沒齒難忘。”
他原本就是個沉穩聰慧的人,恢復一切後更是如此,但黎鳳綰被他叫得生分,瞧他低着頭一副恭謹正經的模樣,心裏莫名有氣,語調也淡了些。
“不必,你年紀尚小,讓你報恩算什麼事,既然記起來了,那你該知道我沒騙你。只有最初見你時爲了安撫才說是你孃親,後來你恢復神智,我便有意無意地提起我的不同,你也察覺了我與你親孃性情的差異,只是記憶沒恢復,還想不起來。”
說到最後,黎鳳綰一下沒了興致,本想起身去外面逛逛,但想着這是自己帶回來的人不該把事留給銀景弈,認命似地嘆了口氣。
微生澤炎聞此身體一繃,緊咬着脣
微生澤炎一愣,不知如何面對這個問題,心慌不安。
他是沉穩,也是這個原因,讓他在做事時不由自主地端正儀態,正經得像個大人,免不了讓人覺得生分。
他本意是爲感謝,但方式太過嚴肅,叫黎鳳綰以爲他這個早熟的小人是想要離開劃清界限,卻不知微生澤炎根本捨不得這份帶着溫情的關愛。
“我……”
微生澤炎下意識地喊她,話到嘴邊卻轉了個彎嚥了回去,他覺得恢復了記憶是一件必然的事,卻不會改變什麼,可直到這時,他才驚覺自己的這番作爲很像是要感恩報恩撇清關係。
一想到這兒,微生澤炎更加手足無措,跪也不是,起來也不是,看上去窘迫極了。
黎鳳綰看出他的不對,走過去先把人扶起來,順手拍拍他的衣襬。
微生澤炎慌得不行,稀裏糊塗地被扶起來,平時聰明的腦袋沒法告訴他此刻該做什麼,又惱又慌,只得呆呆地看着。
甚至都不知如何喚她
“發呆了?該不會又忘記了吧”
“沒,沒有”
這句,他倒答得乾脆
“那爲什麼愣着不說話,說起經綸道理時口若懸河,怎麼,現在變成了個小啞巴?”
黎鳳綰曲指戳了下他的臉頰,微生澤炎被這熟悉的動作安撫,心漸漸安定下來。
“王妃有這好耐性,本王竟是一點不知。”
黎鳳綰知道他說的是什麼,也不反駁,看微生澤炎仍在發呆,蹙眉不解
“真不說話?”
“不是,不是不說話,是……不知道怎麼說”
他不是那個意思,他是想留下陪着他們,但是他現在明明都恢復了記憶,再要賴着,會不會被認爲是攀附皇族?
畢竟,微生一族再富貴榮華也比不過掌握臨夏國命脈的銀氏皇族,更何況微生族早在他們出事時就已沒落,前兩天他更是親眼看到牌匾字畫被摘下。
如今的他,也不過是一個平民百姓。
黎鳳綰受不了他一說一停,直截了當地問
“要走嗎?”
“……不想”
“不想就不走,誰還敢把你趕走不成,從前都是一下就做了決定,這次還猶豫起來。我覺得我對你還是很不錯的,留在我身邊也虧待不了你,老實待着。”
“沒有,炎兒沒覺得……”
微生澤炎擡着頭,頓了下才把話接下去
“沒覺得王妃不好,也願意留在這裏,但是我不是因爲你們的身份才願意留下,就算我想不起來,我也會跟在你身邊,不是深思熟慮後才做的決定。”
有時候,他是真希望黎鳳綰能不誇他聰慧過人,一旦他和聰慧扯上關係,那這個決定便有權衡利弊的嫌疑,讓他憂心。
微生澤炎說了這話,黎鳳綰纔算明白這小子到底是怎麼回事,苦笑着彈了下他的腦門。
“你若是這麼想,那可就是大錯特錯,聰明反被聰明誤,我算是瞧見了。誇你就是誇你的話,心思多和聰明可不能混爲一談,你聰明,所做一切皆是小心謹慎,對我們是真心實意。但要是心思多,那便又是另一番模樣,虛情假意地攀附,你認爲我們會看不出來?小糊塗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