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子心只啞着嗓子，回道：“嗯，確實，好久不見。”
看着眼前妝容素雅，氣質婉約的人，陸知意只能在心底嗤笑。
記憶涌現，無限串聯，陸知意驚覺自己當年完全可以更早的來到靜安上大學，可偏偏太過信任這個一向以溫柔示人的院長媽媽，所以放棄了靜安放棄了清北。
桌上放着的骨灰盒實在是惹眼，過道處經過的客人，無一不低聲指指點點。
現場氣氛極具怪異。
陸知意剛想開口說些什麼，一個身着咖啡廳制服的女服務員，來到了她們的身側，顫驚道：“女士，能不能麻煩您把這骨灰盒放一放，客人反應，這一大早的，太晦氣了。”
宋子心側頭瞧了來的女服務員一眼，眼中盈上了淚，“這裏面是我兒子，有什麼晦氣的？”
女服務員臉色一白，“是您兒子，不是我們的兒子，希望您能理解一下我們。”
見女服務員交涉無果，另一位站在吧檯前的女人，踩着高跟鞋就往這邊來，開口道：“女士，我是這家店的店長，真的不好意思，您看這樣行不行，如果您收起來的話，您還能繼續在這裏喝咖啡，如果您不收起來的話，這一單，我給您免了，我們只能請您離開。”
宋子心聞言，站起了身，伸手撫了撫骨灰盒，哆嗦着嘴脣，道：“怎麼，我就是想讓我兒子多看看這裏的景色，也有錯嗎！”
宋子心停頓了一下，轉過頭，冰冷的目光直射在陸知意的身上，彷彿一把利刃，要將她的身體刺破，她緊咬着牙關，道：“我將骨灰盒放在這張桌子上，難道也犯法嗎！”
犯法嗎三個字，被她咬的極重，陸知意再傻，自然也能明白她的話外之音。
還不等陸知意迴應，楚西洲站起了身，對女店長開口道：“我是楚西洲。”
女店長微微頷首，“我知道是您，楚總。”
事實上，她們已經看了很久，沒有及時上前，就是礙於楚西洲的面子。
可是反應的客人實在太多，甚至有的客人看到骨灰盒厭惡的嗤了一聲，轉身就走了。
饒是她們再怎麼寬容，擾了她們的生意，她們自然也是不好跟許銘交代的。
也不能說人情寒涼，畢竟誰一大早希望一個骨灰盒，就這麼毫不遮掩的出沒在自己眼睛裏。
但凡她蓋上塊兒布，大家也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帶我們去休息室。”楚西洲開口道，隨即又將目光轉向宋子心：“宋老師，我們換個地方聊。”
簡單的兩套黑色皮質沙發，一張玻璃茶几，就是休息室的所有擺設。
宋子心小心翼翼的將骨灰盒，輕放在玻璃茶几上，用手輕撫着骨灰盒的表面，道：“與生，乖，媽媽一會兒就帶你回家。”
陸知意輕嘆一聲，眼中平靜不起一絲波瀾，道：“宋老師，院裏，我以後應該不會再回了。”
宋子心依舊蹲在玻璃茶几前，木着臉輕撫骨灰盒，連眼皮子都沒有擡一下。
她眨了一下眼睛，兩顆豆大的淚珠倏然掉落在茶几上，冷冷道：“你都知道了是嗎？”
陸知意定睛看她，眉眼中帶着些許的怒氣，面上卻不顯分毫：“您指的是哪一個？”
宋子心愣了幾秒，“那個時候，你本來就應該死，是我心軟救了你。”
陸知意嗤笑一聲：“您當初還不如讓我就這麼死了。”
宋子心柳眉輕擰，又落下清淚兩行。
陸知意接着道：“宋老師，您爲什麼救我，您心知肚明，不需要我在跟您複述一遍了吧？”
宋子心眸光一沉，站起了身，伸出顫抖的手指指着茶几上的骨灰盒：“就算我一直在監視你，可我從來沒有傷害過你，難道你就是這樣報答我的？”
陸知意冷哼：“宋老師，您記不記得我剛到院裏時，我天天看着您的臉色生活的如履薄冰，我在學校被您兒子欺負的時候，您卻讓我反省自己的問題，您的無視您的放縱，這些不都是對我的傷害嗎？”
“您一次次讓我上交全部獎金的時候，您有沒有想過，我一天還要做三份兼職，才能勉強交得起自己的住宿費和生活費。”
陸知意呵了一聲，言語之間藏着微不可察的嘲諷之意：“哦！難怪我每次上交獎金，張與生總會出現在我面前，跟我炫耀他的新球鞋，我以爲只是巧合呢，原來如此啊，宋老師！您可真是個好母親。您不會真以爲我現在還會感謝您所謂的養育之恩吧？”
陸知意嘴上嘲諷着她，事實上，她同時也在嘲諷自己。
霎時，悲涼溢滿了陸知意的心尖，體內細胞神經使勁兒拉扯着心臟，散出隱隱痛意。
宋子心被陸知意一番話，驚的說不出話來。
以往不管她說什麼，陸知意都會心甘情願並且乖巧的去做，無論做什麼，她都毫無怨言。
可今時今日，她像是變了一個人，再無往日順受模樣。
語畢，宋子心神色自若，她將眼中的淚拂去，開始裝傻：“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陸知意不屑地從鼻腔裏送出一個輕哼，“沒關係，宋老師，不着急，我們的賬，我們可以慢慢算。”
說罷，陸知意頭也不回的離開了休息室。
楚西洲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陸知意離去的方向，又回過頭來，對靜立着的宋子心冷聲道：“宋老師，您自便。”
走出咖啡廳外，天空又一次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陸知意像是感受不到，徑直將自己塞進了雨幕中。
冰涼的雨絲透過輕薄的衣服滲進皮膚裏，涼意從腳踝直涌上心頭。
楚西洲眉心緊蹙，將她攬進懷裏，推上了車：“傻不傻，裝什麼非主流，還淋雨？”
雨絲被車頂隔絕在外。
楚西洲細看，只看見陸知意的眼眶微微發紅，一雙棕色瞳眸不停往外冒着水珠。
他跟着坐進車裏，扯過幾張紙巾替她擦了擦被雨水打溼的頭髮，邊擦邊道：“你現在哭，我會理解爲你終於認清現實，慶幸自己成功脫離苦海的喜極而泣。”
陸知意眨眨眼，撲進楚西洲的懷裏，順着他的話，應道：“楚西洲，你可太無情太冷酷了。”
楚西洲寵溺地摸了摸她的腦袋，語重心長道：“知意，那裏...從來都不是你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