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照片,陸知意五根手指的指尖血液幾乎是在一瞬之間被冰凍住,頓覺得胸口沉悶,陣陣酸澀之意一寸一寸蔓延,直至堵住了喉嚨口。
她摒着呼吸,移動鼠標,將照片放大。
男人身着黑色背心和深棕色的皮衣,皮衣上的灰塵沾染着血跡凝固成塊。
黑色的牛仔褲,也被血液染出深一塊兒淺一塊兒的痕跡,腳上是一雙黑色厚底的軍靴,靴邊的泥點同樣夾雜暗紅,慘不忍睹。
他的雙手被捆綁,吊在半空中,手腕處的暗紫色傷痕磨破了皮肉,清晰可見。
那張臉棱角分明,頰上的鞭痕更是觸目驚心。
只有那雙烏色的黑眸,銳利到像黑暗中伺機而動的鷹,即使到了如此地步,眼中透出的倔強和剛毅,依舊硬如磐石。
他和照片中的父親一模一樣。
不,他就是她的父親!
陸知意半眯眼,眼神尖利,暗自緊了緊拳頭。
那天,自己的父親果真孤身一人來救她了。
他明知山中有虎,可爲了她,還是偏要向虎山行。
“洛賓森!”
陸知意緊咬牙關,小聲低吼着。
正當她準備回覆消息時,又是一聲清脆的叮咚聲。
陸知意移動鼠標,陰沉着臉,點開對方新發來的郵件,郵件中還附帶着一個視頻。
視頻裏,男人睜着雙眼,雙手被捆綁,身前站着一個一身黑衣頭戴黑色頭套的男人,手持長鞭,沾上鹽水,卯足了力氣一遍又一遍的抽打在男人身上,鞭子所落之處,皮肉綻開。
而這個男人,卻一聲不吭。
「今晚八點,南郊廢棄工廠,一個人來,否則等着收屍,別妄想告訴任何人,我,在看着你。」
“草!”
陸知意低喝着甩出國粹一句,擡起手將鼠標用力砸向了桌子,發出嘭的一聲。
楚西洲聽見動靜,聞聲而來。
等他到時,陸知意早已蓋上了電腦屏幕,朝着後方微微瞥了一眼,故作心疼的撫着手中,她省喫儉用買來的果牌藍牙無線鼠標。
“怎麼了?”楚西洲走的近了些。
陸知意眸色暗下,臉上卻揚着笑意,“沒事,這破鼠標突然連不上了。”
楚西洲鬆下一口氣,“那就重新買一個。”
陸知意點頭如搗蒜,“嗯,以後還是買國產的吧,madeinchina比較牛逼。”
楚西洲笑着揉了揉她的腦袋:“老婆,我的錢包都在你手上,你喜歡什麼就買什麼,千萬別爲我省錢,你一爲我省錢,我賺錢都沒什麼動力。”
陸知意翻了個白眼不屑地切了一聲:“楚總,這話說出來,您自己信嗎?”
陸知意默默低下頭,一顆心七上八下跳個不停,大拇指狠狠絞着食指,眸間冷厲四射。
“老公,晚上有個實驗室的同學生日,得出去一趟,應該會晚一點,不用等我。”
楚西洲皺了皺眉:“去哪兒?我送你去。”
陸知意撇撇嘴,“不用,我總不能老讓你接送,哦對了,你就在家裏待着,幫我找個靠譜的駕校報上,切記,一定要找那種教練脾氣好又有耐心的。”
楚西洲眉頭皺的更深,幾不可查的在她耳邊嘆息一聲:“老婆,這個任務實在有點艱鉅...”
陸知意:“......”
傍晚,燥熱漸漸褪去。
房間的門虛掩着,陸知意將空調溫度調高了兩度,放下遙控器躡手躡腳的從房內出來,隨手輕帶上了房門。
輕手輕腳走到杯架前,皙白纖細的手拿起一個水晶高腳杯,放在桌臺上。
打開酒櫃,伸手拿出一瓶紅酒,啪地一聲將酒塞打開。
酒塞打開的一瞬,酒香四溢充斥鼻腔。
陸知意拿起酒杯,走到落地窗前。
杯內的紅酒隨着手腕輕輕旋轉搖晃,所及之處,在杯壁上留下淡淡紫紅。
視線落在窗外,夕陽的餘暉灑的不遺餘力,金色光暈籠罩整個城市,給這個車水馬龍的城市鍍上了一層金光。
自復明以來,她極其貪戀這世間景色。
金光倒映在棕色瞳眸之間,可她的眼中卻毫無一點被這絕美夕陽驚豔的波動。
她緊緊閉上了眼睛,眼中浮現的全是那個被吊在半空中傷痕累累的男人。
睜眼,握着杯子的指尖泛起了白。
她暗自在心中發誓,洛賓森,你必死。
夕陽退場,夜色降臨,銀月高掛夜空,陸知意只覺四處透着陰冷。
她斂下眉眼,走進廚房,挽起了袖子,爲了不讓楚西洲生疑,細心替他備好了晚餐。
南郊離市區較遠,陸知意看了看牆上的掛鐘,七點剛過二十。
回衣帽間,拿上一件牛仔外套套上,便出了門。
手剛覆到門把手,像是想起了些什麼,她停住了腳步。
沉嘆口氣,擡手就將脖子上的項鍊摘下,轉身回到衣帽間,將項鍊放進了首飾盒裏。
她打了輛車,到南郊時,已經接近八點。
下了車,夜晚涼風習習,髮梢隨風舞動,陸知意俯身跟師傅道了聲謝,便目送着滴滴順風車疾馳而去,免得遭到連累。
南郊這邊,她並不怎麼熟悉,更不知道他們所說的廢棄工廠往哪兒走。
事實上,陸知意本就知道這次的赴約定有危機,可父親此刻生死未卜,就算有危機,她也顧不得那麼多。
這狼窩,她是闖也得闖,不闖也得闖。
不過,雖是狼窩,她也不是沒有自己的思量。
既然他們敢這麼光明正大的邀她赴會,還能在警方軍方這麼嚴密的監視之下,大費周章的設下綁架圈套抓陸建宇,絕對不只是單單爲了找她喝個茶這麼簡單。
陸知意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離八點只剩下兩分鐘。
她垂首深思,高挑的身姿筆直站立在夜風之中,髮絲輕揚,幾簇髮絲貼在臉上,她也無暇顧及。
她自知她的存在除了手上那個樣本,就是讓洛賓森確認陸建宇並沒有死。
甚至不惜費那麼多年時間虐待她折磨她監視她,也只是爲了引出陸建宇。
可既然洛賓森已知陸建宇沒死,也如他所願抓到了陸建宇,他爲什麼還要讓她來這鳥不拉屎的地方。
陸知意眼眸一沉,祈禱父親平安的同時也在思索自己到底還有什麼利用價值。
“陸知意。”
她剛邁出步子,一個嬌柔帶着媚意的女聲遽然從身側響起。
陸知意循聲望去,她金髮垂肩,碧眼深邃,在暗中像是一顆會發光的夜明珠,鼻骨極高,白皙的皮膚與那雙沒什麼情緒的深邃碧眼呼應,似乎讓這涼風習習的黑夜,更顯清冷...
“跟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