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得來說就是表示謝意,並告知了梁沅闌心心念唸的“小澤”並不存在的事實。
白紙黑字在這裏,清清楚楚寫明白了“小澤”的性別。說她本來是男子,因爲一些特殊原因需要化作女人去臨味酒樓彈琴一月,並不是所謂的撫琴女。
安則其實和梁沅闌頂多是互相見過的程度,說過的話更是一個手掌都能數清。可即便這樣,他最後仍舊記住了這個普普通通的賣藝女子。
算起來,除了她在酒樓裏呆的最後一天,自己和梁沅闌其他時候可以說是幾乎沒有任何交流,甚至連個眼神對視也少之又少。
她思來想去,還是決定附上謝禮和信一併找人送到他府上。
“大人,梁將軍剛剛離席了。”
圓兒看見梁沅闌朝外走去,動作又急,以爲是落了什麼東西便追去問。許是隔的太遠沒有聽見,梁沅闌只顧着走並沒有回過頭應她。
“另外,陛下派人往這邊來了,應該是來找大人……”
“太傅大人可在?”
圓兒話剛剛說到一半,外面就傳來了一陣比較尖細的音腔。
“公公找下官何事?”
大太監臉上掛着笑,半點不敢怠慢這陛下眼裏的紅人:“陛下叫太傅大人過去呢。”
賀辭晝正在一處人少的亭子喝茶,他周圍不只有左相,還有一個氣宇軒揚、樣貌英俊的男子。
這男子以前還未見過。但他的五官看上去和賀辭晝頗有些神似之處,又能和賀辭晝相坐聊天,多半就是賀辭晝的六弟永安王了。
“朕可算等來太傅了。”
賀辭晝笑着朝安則這邊過來。
左相見怪不怪,倒也沒露出什麼其他表情。
倒是永安王被這一幕驚得微微挑眉,心裏有些震驚,主要是對於賀辭晝那個毒狐狸竟然也能溫柔起來的不可思議。這驚訝沒持續多久,很快就被涌上心頭的志在必得取代。
看來這不到一年的時間裏,京城發生了不少事情呢。
這安則倒也是個狠角色,短短時間就把賀辭晝這老狐狸搞定了,他還擔心賀辭晝看安則不順眼,會多加懷疑……
現在看來,倒暫時不用太擔心了。
“左相,怎麼不見梁將軍?”
賀辭晝拉着安則坐在他旁邊。左相不過是看了眼外面人羣喧鬧,結果就這間隙中,耳邊突然冷不丁傳來了賀辭晝的話。
“沅闌應該是忘了拿東西,很快就會回來,微臣已經讓人去催他了。”
左相知自己弟弟這是覺得待不下去,半路走人了。陛下也知道他弟弟脾性,向來都不會多說什麼,也不知道爲什麼這次就開始注意起梁沅闌來了。
想到這裏,左相突然記起來前段時間的一件事。那時陛下剛剛得知梁沅闌最近返程,第一時間就是讓他莫要傳出去。
正好那時的左相也有此意。他主要是擔心這來來回回鬧得太大會引起些風言風語,而且對於像“安則”那樣癡迷於他幼弟的人來說梁沅闌回來可是個大新聞了,隱瞞反而能更好地減少這些麻煩。
左相連忙打住自己亂飛的思緒,面不改色地繼續接着永安王的話談笑。
賀辭晝會有此意可不是考慮到梁沅闌怎樣。他只是單純不想讓安則知道梁沅闌回來了,以此避免安則被梁沅闌勾得五迷三道的可能。
太傅是天子老師,自然應該呆在他身邊才正常,而不是去和梁沅闌一個武將天天粘糊在一起。
如此有辱斯文之事,他自然不能姑息。
永安王心裏咂舌。他雖然不太清楚這具體發生了什麼,但聽那些坊間傳聞和賀辭晝流露的幾絲關照,再傻也覺出了這些事裏的不一般來。
本以爲是坊間四起的謠言,沒想到竟然確有此事。就是不知道這傳聞裏的同榻而眠、相擁而臥是否屬實……
他看了眼安則。
短短一年不見而已,安則卻彷彿變了個人似的。明明還是那張臉,氣質卻是半點都對不上。
“這嵐域最出名的除了酒,還有一種藥,製藥人稱是可治百病、解百毒。”
左相看賀辭晝似乎有點興趣,便開口問永安王:“王爺可曾買來幾粒?不知可否讓下官一飽眼福?”
“這倒是有,就是這藥不能打開盒子,一打開就必須早半柱香內用掉。最重要的是,這藥的作用不單單是治病,還極容易催生孽念……”
永安王常年在外,又喜愛鑽研這些稀奇東西。他這次回來就帶了些域外珍貴的寶物獻給賀辭晝,其中就包括這種奇藥。
梁沅闌被叫回來時已是中午,他走路時有些踉蹌,眼睛空洞,思緒不知神遊到了何處,幾次都差點摔倒。
他遊魂一樣從安則身旁擦肩而過,低着頭走了大概幾步路,才緩緩停了下來。
梁沅闌微微皺起眉,想起剛剛那股已經消失了的淡淡冷香。
這味道,好生熟悉……
賀辭晝當天晚上把安則單獨叫來了河邊,兩人一左一右站着,下人們則紛紛退到了十幾米遠外的距離。
“朕一直有一句話想要對太傅說。”
“陛下但說無妨。”
賀辭晝聲音很輕,輕得彷彿風一吹就會四散開來。
“太傅覺得,朕能夠信任你嗎?”
“或者說,太傅入朝爲官這十餘載,可有背叛朕過?”
安則擡起頭。
暖黃色的月光映照下,賀辭晝一半臉流淌着玉一樣的光輝,熠熠生輝;另一半臉卻埋在黑暗中,陰鬱暗沉,叫人看不真切。
“只要是太傅說的,我都信。”
賀辭晝低着頭,手輕輕拂過安則肩上的長髮。黑色的髮絲從他手中滑落,緩緩搭在她兩邊肩膀上。
賀辭晝這次用的自稱是“我”,態度自然彷彿兩人只是面對面交談的朋友。
有這個轉變,氣氛按理說似乎會更加融洽。然而事實上卻是,周圍的空氣流速詭異地減慢,早已經因爲這一句話而微微凝固起來。
有一瞬間,四周安靜地彷彿能聽見對方的心跳聲。
這死寂一般的平靜沒有維持多久,安則開口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