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建祭壇的勞役們結束了一天的勞作，在騎士們的驅趕下，回到了營地休息喫飯。
營地正是白天正午柳羽醒來的地方。
這裏搭着十幾個簡單的大帳篷，駕了幾口大鍋，鍋裏熬着一團黏糊糊的東西，讓人聞了想吐，柳羽不知道那到底算不算是粥。
在他身後還排着一長串勞役隊伍，沒有一千也有數百人，都翹首以盼地瞅着鍋裏的食物。
柳羽前面的一人端着碗，終於接到了食物。
那人咧嘴一笑，嘴脣乾裂的皮膚再次裂開，兩手死死掐着碗，不顧指甲縫塞泥的大拇指已經蘸進了湯裏，端起碗便喝了個精光。
“咕嚕…”
柳羽低頭看看自己碗裏的食物，喉嚨有些發乾，怎麼也喫不下，表情苦澀地回到了帳篷下。
幾個勞役剛剛喫完東西，舔着碗裏的殘渣，咂吧咂吧，意猶未盡地唉聲嘆氣：
“哎…祭壇一天比一天難修，食物一天比一天少，真是不讓人活了…”
“是啊，白天日頭那麼大，除去被魯恩大人打死的，光是曬死餓死的也有三四個了……”
勞役們白日裏累死累活，現下到了晚上終於可以休息，免不了閒聊幾句。
同樣累了一天，柳羽也沒什麼搭話的力氣，只靜靜聽着他們的談話，從中得知一些現狀。
營地裏，身爲總督的魯恩是老大，他下面有4名LV4的騎士作爲副手，再往下便是30名Lv3的小隊長、以及若多Lv2士兵作爲監守，負責管理工地上千名勞役的日常建造工作。
維持運作這麼多人的大工程，其重中之重，便是糧食。
然而營地位處邊陲，時常有魔精來犯，它們一來就是一大羣，不爲別的，只爲喫的。
到那時，魯恩和士兵們只會顧着糧倉，根本不管勞役的死活。
營地裏的糧食總被魔精搶去，勞役們的米粥也一天比一天稀了。
聽了幾人的談話，柳羽心情五味雜陳，他看看手裏端着的一碗糊糊，吞嚥了一下乾澀的喉嚨。
終於，他端起碗，微微張嘴…
下一秒，他看到手中的飯碗劇烈地抖動了起來，粥上層也跟着盪出幾圈波紋。
這…？
柳羽奇怪地擡頭望向四周。
帳篷外，忽然傳來幾聲驚叫：
“啊——！魔物！是魔物！！”
“跑、快跑啊！”
扒開帳簾，柳羽的目光瞟向森林深處。
那裏火光重重，一個個明晃晃的火把，組成了一條火焰長龍，正在向營地這邊進發。
“是魔精！它們來了！”
帳篷內的其他勞役看到遠處的火光後，頓時驚慌失措，怪叫着逃了出去。
營地邊緣，崗樓上的士兵敲響警鐘。
“敵襲！敵襲！”
“是魔精！它們又來了！全體注意，準備迎敵！”
敵字未喊出口，哨兵腳下的崗樓轟然倒塌。
不足半人高的魔物們組成若干方隊，黑壓壓一片衝入營地，頃刻間便掀翻了幾座帳篷。
柳羽直直地看着衆多魔精，嘴角差點留出口水。
“這都是經驗值啊…”
不過對方數量實在太多，不是剛正面的時候，柳羽跑出帳篷，找了個陰暗角落躲了起來。
營地的血戰開始了。
魔精們手中揮舞着狼牙棒、火把，少部分甚至還拿着弓箭，將箭矢點火，射向士兵們的營帳。
勞役和士兵騎士們後知後覺，掀開帳簾，迎接他們的只有魔物的火箭和追打。
火苗頃刻燎遍一座座帳篷，鮮血揮灑飛濺，山腳下霎時哀號遍野。
“保護糧食！不能讓它們去糧倉！”
饒是魯恩如何發號施令，營地也還是一片混亂，魔精大軍的數量遠超勞役，士兵們也被前仆後繼的魔精纏住，很難脫身去糧倉。
不消片刻，魔精們還是一股腦攻進了糧倉，看到什麼就搶什麼，它們動作嫺熟得就如受過訓練一般。
將糧食肉類搶到手後，直接潮水般退去，留下一地狼藉。
最終，山腳下的怪叫聲消散了。
營地滿目瘡痍，只剩倖存的勞役們在黑夜中痛苦嗚咽。
不少人在戰鬥中受了傷，缺胳膊斷腿的、少一隻眼睛的，甚至直接被魔精啃掉皮肉、白骨外翻的，死不透又治不好。
柳羽從無人注意到的陰影裏走出，繞過地上殘破的屍體悄悄回到了人羣中。
他看到了自己白天救活的那名青年，正摟着一個男孩兒撕心裂肺地慟哭：
“喬治，醒一醒啊！不要嚇哥哥…哥哥還要帶着你離開這裏…”
男孩兒的胸口插着一枚箭矢，臉龐煞白一片，身體早已僵直發冷。
不遠處，魯恩暴跳如雷，將手中的刀一把摔在地上，猛踢了幾腳地上魔精的屍體，怒道：
“該死的！這幫殺不光的蝗蟲！”
“混賬！”
他揪住旁邊士兵的衣領，眼睛瞪得像銅鈴：
“你們怎麼站崗的？！”
“成天就知道睡大覺！照這樣下去，糧食早晚會被它們搶光，到時候祭壇修建不完，我們都得被處死！”
戰戰兢兢，士兵支支吾吾說不出一句話來，一副就要哭出來的表情。
“滾！”
一腳踹開士兵，魯恩剜了一眼其他手下，吼道：
“還站着幹什麼！清理營地，整備糧倉！”
手下們齊刷行禮，回了聲“是”，排成小隊奔走開來。
地上觸目驚心的倒着屍體，有些妨礙通行。
魯恩看向柳羽所在的位置，手指點了點幾個勞役：
“你們幾個，去把屍體扔到東邊的坑裏，動作快點。”
眯眼盯着魯恩的背影，柳羽吐了口氣。
他招呼了幾個人過來幫忙，開始在營地裏翻找屍體，確認哪些是剩一口氣兒沒死的，哪些是真的死透、需要丟掉的。
不止外面，帳篷裏也有許多死者，未能來得及跑出來，被火箭射穿燒傷。
柳羽走入一件帳篷，裏面躺着三四個勞役，黑燈瞎火看不出死沒死，他只能挨個扒拉扒拉，或是叫一聲“喂”，以確認生死。
連續拍拍幾個，都沒回應，柳羽以爲這一間裏全都死光了，便隨手拽住了草蓆下的一雙腳，準備將其拖出帳篷。
“你幹什麼！”
雙腳的主人突然發出一聲驚呼，一下踢開了柳羽的手。
嚇了一小跳，柳羽揉揉手腕，眉毛一橫：
“你沒死？沒死我叫你你怎麼不出聲？！裝死啊！”
驚呼之人是個少年，被柳羽一說後，支支吾吾道：
“我沒裝死…我就喜歡在這趴着，歇會兒不行嗎？！”
少年有一頭金髮，身下是大片的茅草堆，將他圍了起來。
柳羽四下看看，最後一臉奇怪地看着少年：
“喜歡在死人堆裏歇着是吧…莫名其妙……”
“我樂意。”
最後，在少年的瞪眼中，柳羽拖着另一具屍體離開了帳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