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詡身爲人精,察言觀色,已經登峯造極,擅長揣度人心!
他從荀彧臉上的表情,就已經猜出他心中所想了。
“文若先生出生潁川望族,自幼便受儒學薰陶,雖然及冠不久,卻學富五車,滿腹經綸!就算比之成名已久的名家大儒,也不遑多讓!也正因爲如此,文若先生自己將自己困入了儒學的泥潭之中,不能自拔!”
荀彧聞言一愣,下一刻,他的眉頭猛然皺起,眼睛直直的盯着賈詡,等待着他的解釋。
賈詡見狀,臉上並沒有絲毫的緊張之色,反而微微一笑,隨即對着荀彧拱手說道。
“文若先生,儒家之根本,乃是仁、義、禮、智、信、恕、忠、孝、悌!可是!人的思想,可以被先賢影響,後人可以將先賢的話,當成指路明燈,卻不能被其完全左右!況且,其中本就存在衝突!”
荀彧聞言一愣,隨即眉頭狠狠地皺在一起,可還不等荀彧開口說話,賈詡又開口說道。
“忠君主、孝先輩、禮於人、誠守信、仁澤衆,這是做人的準則!可是,自古忠孝難兩全,人無信不立!聖人云,爲了大仁義而失誠信者,不失禮也!”
說到此處,賈詡將目光,看向了仍在沉思的荀彧,再次開口說道。
“若爲了大仁而失小仁,爲了大義而失小善,焉有失禮之說?!需知,代王決心爲大漢換天地,重整日月山河,乃是大仁義!我等豈能因爲所學之思想束縛,將如此大仁義忘於腦後?!”
說到此處,賈詡的語氣不由得加重了不少,臉上也帶着些許怒意。
“若因我等一時心善,使得我軍潰敗,士兵死傷慘重,最終導致洛陽被攻破!到時諸侯進關,皇權旁落,各地兵變,血流成河,白骨堆積如嶽,大漢天崩!”
“其死傷,又何止百萬?!若如此,文若先生只能站在數以百萬計的百姓屍體上,高聲叫喊仁義了!”
“噔噔噔……”
賈詡的話,猶如一柄重錘一般,狠狠地打擊在荀彧得心臟之上!
使得他的身體,不由自主的,向後退了幾步!
不論荀彧多麼有才華,思想有多麼的成熟,可如今,他只不過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而已。
這些道理,荀彧也十分清楚,可當他看到無數名,在火焰中掙扎的曹軍時。
那長久以來,受到仁義思想薰陶的荀彧,還是於心不忍!
聽了賈詡的一番話後,荀彧只覺得自己的心臟,越跳越快,他的呼吸,也越來越急促!
賈詡見狀,並沒有開口說話,而是目光平淡的注視着荀彧。
若按照賈詡以往的性格,這些話,他根本不會說出口。
可是,在同荀彧接觸的這兩日中,賈詡是真心的看好這個後起之秀,這纔出口指點他幾句。
至於他能不能走出那個他給自己設下的囚籠,那就要看他自己了!
“呼……”
終於,過了許久之後,荀彧長出了一口氣,隨即緩緩的擡起頭來,看向他對面的賈詡。
只見荀彧眉宇間的那一抹憂愁,已經盡數的消失不見,臉上,也再次的爬上了一抹自信的笑容!
邁動腳步,來到了賈詡的身前,荀彧對着賈詡一臉鄭重的行了一禮,口中謝道。
賈詡聞言,臉上也露出了高興的笑容,隨即連忙伸出雙手,將荀彧扶起來。
“文若先生切莫如此,詡只不過是年長先生幾歲,若論才學,詡差之甚遠,當不起指點二字!而你我二人,雖然相差十餘歲,卻相談甚歡,相見恨晚!不如以朋友交,直呼對方表字,如何?”
荀彧聞言,臉上的笑容又擴大不少,隨即對着賈詡點頭笑道。
“如此甚好,文和兄!”
“哈哈哈……”
賈詡聞言,頓時大笑出聲,剛要開口說些什麼,卻聽到城外傳來了一陣“隆隆”聲。
聽到這隆隆的聲響後,賈詡頓時止住了笑意,眼神也恢復了平淡。
“來的正是時候……若是再晚一些,恐怕這四萬士兵的屍體……都看不到了……”
聽到賈詡的喃喃自語,荀彧的臉上,也露出了一絲冷笑。
“文和兄,是時候將城門附近的火,給滅掉了!”
“沒錯!這曹操曾經同王爺,也算有些交情,如今曹操親自帶兵來贖,我等自然要賣曹操一個面子!”
荀彧聞言,微笑着點了點頭,隨即將目光看向城外數百米處,那正快速接近的火龍!
與此同時,騎在馬上帶領着大軍前行的曹操,他的目光也正遙遙地望向轘轅關城頭。
只不過,曹操的眼中那自信之色,如今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擔憂!
若按照計劃行事,曹操應帶領大軍,在關外等待着曹仁衝擊城門的信號!
可曹操帶領大軍,已經在城門不遠處,等待了三刻鐘,卻依舊沒有等到曹仁所發出的信號!
那城門處也依舊平靜,絲毫沒有被人衝擊的跡象!
反而是城內突然燃燒起了無數道火光,隨着時間的推移,火光也越來越亮!
由於隔着城牆,加之距離太遠,身在城外的曹操,並沒有聽到城內的慘叫聲!
就在火光燃起不久之後,曹操就想帶着士兵攻城,卻被陳宮攔了下來。
雖然此番行動之前,自家主公曾經吩咐曹仁,讓其不要毀壞城內的百姓屋舍。
可戰爭本就瞬息萬變,若迎頭遇到驃騎軍,受到驃騎軍的強力衝擊。
那放火焚燒百姓屋舍,吸引城內其餘驃騎軍的注意力,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可是,時間又過去了許久,城內的火光,絲毫不見減弱的跡象,反而越燒越旺!
直到此刻,陳宮的心中,也升起了一絲不祥的預感!
因爲,若是曹仁吩咐士兵燃燒百姓屋舍,吸引了驃騎軍的注意力,那麼他就會帶領士兵,全力衝擊城門纔對!
可如今,任憑城內火光閃耀,可是城門處卻依舊平靜異常!
就連城頭上守城的士兵,也不見絲毫慌亂!
要知道,曹仁帶領的兵馬,可足有四萬之衆!
而且,還打了驃騎軍一個措手不及,沒有理由,連城門都衝擊不到!
多種可能,全部排除後,就只剩下了一種可能!
那就是驃騎軍早就洞悉了他們的計劃,並早有準備,還挖了一個坑,等待着曹仁帶領大軍去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