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鐵廠主要生產一些鑄鐵部件,沒有特定產品,都是出去找訂單,給人家大廠做配套零件。
縣城還有個車輛機械廠,生產一些農具,比如四個輪子的拖斗,打場用的鎮壓器,小型步垡犁,後來還能生產小型播種機、粉碎機之類的產品。
合作工廠的所有產品,都只是焊接框架結構,零部件就得和球鐵廠合作,定製一些特殊又通用的標準件。
麻紡廠是個老廠,根據本地資源建設起來的,主要是本地的重要經濟作物紅麻黃麻資源優厚,能夠就地深加工,轉化產生附加值。產品主要是麻袋,麻繩等產品。
化肥廠主要製造碳酸氫銨、氯化銨和氨水,只有簡單的蒸餾塔、合成塔,有兩百六十名正式工人,忙季僱些臨時人員。技術所限,資金設備所限,更高級的尿素複合肥它也生產不出來吧!
縣裏的工業還有幾家工廠,皮件廠就很出名,產品能賣到南方大都市,還能參加廣貿會,多次獲得省部級獎項和優質產品稱號。
還有個鄉鎮有口漢代古井,依託這口井,生產一種傳統老字號名牌香醋,八四年還拿到巴拿馬國際金獎。
不過,現在的形勢有點變化,春風塑料製品廠的產品問世,兩條編織袋生產線以每分鐘二十條的速度流淌下來,迅速擺在生產物資門市部裏,各鄉鎮的雜貨鋪裏,還有外縣人趕來進貨,而且價格很便宜。
一條標重一百公斤容量的麻袋價格,淨重一公斤左右,對外批發是一塊八一條,零售是兩塊錢。紅麻黃麻的收購價是,種麻的農民得到四毛錢,收購站和運輸費等等環節加起來賺一毛錢,進場價就合五毛多錢一斤。篩除雜質梳理漂白,再加工搓條編織鎖邊封口縫製,百幾十個工人加上管理、運輸、銷售人員,非生產人員就有三分之一,一道道工序下來,利潤空間就很小了,倒閉是必然的。
只是,編織袋充當了一個推手作用,就把他們的產品推下了懸崖。
今年開春以來,他們還像往年一樣,生產了大量麻袋,來進貨的寥寥無幾。去問了一些長期合作客戶,人家說了缺點,第一是太笨重,兩百斤的麻袋誰扛得動?第二是價格,兩塊錢一條,太貴!
客戶拿着春風編織袋,說:“這個豐收牌編織袋不到二兩重,裝一百斤,搬動輕便,女人也能搬得動,五毛錢一條,便宜吧?那種重複包裝的二手尿素袋子化肥袋子還要八毛一塊錢呢!”
“工廠呢?他們裝貨分裝散倉貨物不是使用這個嗎?”去了市裏火車站貨場看看,人家使用的也是春風廠生產的一種編織袋,能賺一百公斤,也比較密實結實,大量批發才七毛錢一條。
銷售人員傻眼了,到其他合作商戶問了一圈,結果是一樣的,自己的產品被淘汰了。
於是縣裏的老許就來找丁文東問問,看有什麼解決辦法。
跟他一起來的,還有兩個廣播站記者,丁文東一看,小心肝又不爭氣地撲通撲通沒規律亂跳起來。
不用介紹,他也知道這是老許的女兒,原來叫許琴,只是不知道這一世叫什麼?
天氣已經變熱了,丁文東穿着白大褂,從實驗室出來,到接待室會客招待客人。
溫棚裏的西瓜已經成熟,這次拿來待客正好。
老許看看窗外山高的黑煤堆,介紹說:“這是我女兒,叫許玲,今年才畢業,現在在縣廣播電視局擔任實習記者,以後你們年輕人多交流一下,丁座給她指導一下。”
丁文東瞪大眼睛,笑着問:“你也知道丁座?”
“聽別人這麼喊的!”
吃了西瓜,品嚐了很稀罕的草莓,老許說出來意,丁文東解釋說:“社會在發展,文明在進步,人民羣衆的需求也在不斷變化,追求更加輕便靈活的生產資料,追求更美好的生活環境,提高個人的生存意識,這就是精神文明建設和物質文明建設的目標。那個紅麻的生產過程,你應該瞭解過,前期的田間管理還算好點,後期的漚制脫膠漂洗等等工序,污染水源,臭氣熏天,你到南邊的圍溝裏看看,許多村民把紅麻放在我這圍溝裏漚制,黑臭污水把我養的魚都薰死了,關係到人家一年的收入,咱也沒好意思驅趕。還有人想來這口大水塘裏漚麻,就被堅決制止,聽說還有人鬧事。既然制止不了,那就釜底抽薪,從源頭上把這個工廠搞倒閉吧!”
許玲瞪大眼睛,說:“就因爲你的水塘,就把一個工廠給毀了?”
老許見他調侃着指教女兒的驕傲,笑着沒有吭氣,卻見許玲笑着說:“人家都說你料事如神,這次卻猜錯了了,我是......”
丁文東連忙豎起手指,說:“哦!我再猜一次,你是音樂學院畢業的。”
許玲就連忙看看父親,以爲是他給的提示,
另一個同事看他們說得跑題了,就示意老許糾偏話題。
老許吭了一聲,許玲立刻就明白自己被丁文東帶偏了思路,連忙準備筆記本,就聽丁文東說:“縣裏的工業問題,需要調整發展方向,研發適應時代發展的新產品,比如說,農民在連續幾年的增收之後,財富得到一定積累,就需要釋放出來,當然,儲蓄數字增長利國利民,但是並不完全是好事,把錢花掉,增加工廠商鋪,增加GDP,增加就業,增加稅收纔是正確的。”
“如何引導理性消費,就是政府的責任了,比如說,農村青年的婚嫁水平像城裏人看齊,傳統的三轉一響發生了變化就看得出來。還有就是住房,光是一個解決危房問題,政府的工作就很多,一個是土地使用和規劃問題,土管部門應該有一定的規程,侵佔耕地問題,就不能以罰款爲手段和標準吧?”
“蓋房子就需要粘土磚,毀地建窯場,不論是什麼形式的窯場,都是犧牲土地破壞環境的畸形發展。道路建設已經開始,運輸方面,河砂管理,交通安全等等,都要加強管理。另一個是農業問題,農民有了餘糧,如何就地轉化,增加收入?發展全民畜牧是必然的,畜牧局的工作大有可爲,一個是衛生防疫問題,一個是賣豬難問題,都要未雨綢繆,提前規劃。總不能賣糧難問題沒有解決,又來解決賣豬難問題,政府總是在被動的被追趕着做工作。沒有前瞻性,就不能搶佔先機,工作就不能提前謀劃,抓不住主動。”
“至於你說的麻紡廠問題,那就不是什麼問題,主要是他們的思路有問題,棉麻棉麻,紡織品的原料啊!藉此機會整改一下,引進新設備,升級新產品,未來的服裝面料,什麼的確良滌綸化纖都是大衆化產品了,高端面料是絲綢真絲和透氣的棉麻織物,他們,包括你們都以爲麻紡廠就只能做麻袋嗎?”
老許很冷靜地聽着丁文東的分析,雖然他說得很簡略,許多大事情只用一兩句話就說完了,但其中的意義,只有他這樣掌握全局的人才會理解。
他還是抓住了丁文東語句裏的問題,藉機整改?借什麼機遇?倒閉嗎?就提出疑問,尋求解決辦法。
丁文東沉吟一下,問:“他們是什麼意思?能接受整編嗎?”
“怎麼做?”
丁文東從文件櫃裏找出份文件,是一份參考資料《華生製藥的誕生》總結報告,遞給老許說:“注資整編的難題我不做,拿錢給他們玩兒,無疑是打了水漂,政府保證沒有任何意義,只會產生更多經濟糾紛。你們帶回去仔細研究一下,就按這種方式做,同意的話,就來人談判,不行的話,各走各的路。”
在丁文東挽留下,老許幾個留下喫頓飯,許玲和張揚交流一番,參觀了她的辦公室,看了大量文稿資料,很羨慕的問了些問題,然後就走了。
他們前腳剛走,阿繡李媽一家和徐自強一行三輛車就回來了。
這段時間是丁文東最忙的時間,三臺履帶式推土機被賣掉了,市裏來的建築隊有更多開發項目,需要大型機械,開到工地測試一下,沒有還價就全部開走了,三臺機器買了三十五萬,令楊文戍搖頭不已,暗歎丁文東運氣好,有眼光,還後悔自己當初沒再跑遠點,淘來更多幾臺破爛。
丁文東要再給他五萬塊錢,楊文戍死活不要,說我已經拿到中介費了,這個堅決不能收。
丁文東笑着說:“這你就不懂了,你覺得這樣的生意正常嗎?假如由你來賣,又該是什麼價位?”
楊文戍一時不理解,過完清明時,再見到丁文東,才豎起大拇指,說:“我想明白了,這才叫做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