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DW/神祕博士】蜉蝣之愛 >第47章 陽臺上的女人
    小a入行當編輯有兩三年了,但她剛剛經歷了人生裏最奇怪的一次催稿體驗。

    她目前手底下的幾個作者,最難聯繫的,也是當下最熱門的,就是木清。根據出版社收到的簽約資料來看,對方年紀在30歲左右,寫的題材都是一些懸疑怪誕的都市怪談。很多事件都有新聞原型,因而也格外吸引大衆。木清最初在社交平臺的連載火了以後,出版社就派了小a去對接簽約出版事宜。

    對方很怪。沒有個人智腦,不接全息電話,只能通過老掉牙的微信消息來聯繫——現在只有爸爸媽媽輩的人才用這個了吧。簽約的方式也不是掃描傳輸電子簽名dna校對,而是給他們出版社寄了相關個人資料的複印件,以及手寫簽名的紙質版合同。

    小a一度懷疑對方其實是個逃犯,套用了別人的身份信息用真實故事撰寫小說獲得扭曲的成就感——說不定是受害者的身份信息。對方文風冷峻,描寫兇殺場景有種理智而壞毀的殘酷之美,不像是女性作家的風格。

    在這種情況下,出版社派她去拜訪這位木清作家,催一下對方七天前承諾發送過後卻完全失聯的修訂稿,實在給了她巨大的心裏壓力。

    “岐山路……”小a覈對着簽約信息裏留下的地址,找到了這片老舊的小區。由於建築時間久遠,樓道里也格外陰暗,正午的陽光一絲一毫也照不進樓內,走廊兩側暴露在外的管道上結滿了灰吊和蛛網。

    小a心理建設許久,才捏着手腕上智腦的一鍵報警功能,敲了敲面前的鐵門。讓她意外的是,門沒有鎖,她剛剛使力,就應聲而開,發出一陣刺耳的吱吱嘎嘎聲。

    現在她真的開始害怕了。

    小a站在門口,顫着聲音喊了兩遍“木清老師?”無人應答。小a猶猶豫豫地踏進了門內,沒有窗戶的客廳一片漆黑,她伸手一探,還反應不及,就碰倒了門邊高高摞起的快遞箱子。

    砰砰一陣亂響之後,是一陣死寂。她屏息凝神,忽然毛骨悚然了起來——一片寂靜中,她聽見了極爲切近的呼吸聲。下一刻,一隻柔軟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正當小a打算開始尖叫時,客廳的燈被按亮了。

    燈光昏黃,狹小的客廳一面摞滿了快遞盒,一面是簡陋的桌椅。面前的女人穿着月白色的睡衣,頭髮鬆鬆挽起,鏡片下的目光有種奇異的冷峻感。

    “進來吧,需要我給你拿點飲料嗎?”她鬆開拉着小a的手,懶洋洋地踢開了箱子,漫不經心地問道。

    小a一時呆住。對方看起來其實極爲年輕,至多二十出頭的樣子,但慵懶散漫的氣質給了她一種異樣的成熟感。她是誰?她一直站在那裏嗎?什麼樣的人會在一片黑暗的客廳門口,一動不動地站着?

    女人摘下金絲眼鏡別在領口,趿拉着拖鞋走到廚房拿了兩個紫砂杯,打開冰箱門說:“你能喝牛奶嗎?”

    “那個,我是來找木清老師的。我是壹方文學出版社的編輯。”小a站在門口,戰戰兢兢地說道。

    “我知道,我就是。你是小a吧?”女人對着杯子倒了半杯結塊的牛奶,隨即懊喪地放在一邊,“算了,不請你喝牛奶了,我去煮點茶葉。”

    “那個,不用麻煩了。”小a顧不得對對方的年齡表示驚訝,緊張地說道,“我就是來看看你的怪談系列短篇集修訂到什麼程度了。木清老師,這個稿子正常七天前就該交了。”

    “我知道。但我前幾天出了趟門,呃……採風。誰知道回來又發生了——誰知道呢?我現在也分不太清了。”女人燒起熱水,神色遊離地攏了攏頭髮,“我明天就能交,也許還能再加一篇番外。別管那些盒子了,先坐吧,正好我想和你談談下本書的題材。”

    小a放下手裏正在摞回去的快遞箱,換了鞋子,小心翼翼地坐到了餐桌前——她懷疑那些盒子能有上百個,所有快遞盒子大小都差不多。她敏銳地發現,面單上發件人和收件人地址沒有變過。

    “那個,親愛的,你能幫我拿一下茶葉嗎?在陽臺右手邊的架子上。”女人在廚房刷剛剛倒進變質牛奶的杯子,用沾滿泡沫的手指了指左手邊的小門。

    雖然覺得這裏處處透着奇怪,但對方可以如期交稿的喜悅感還是壓倒了隱隱約約的不安,小a順從依言走到了陽臺。

    然後她看見了一個有生以來見過的,最古怪的陽臺。

    作爲一個陽臺來講,這裏實在暗得出奇。本來應該是陽臺封窗的部分,沿着玻璃表面貼滿了不透光的自粘式牆紙。因爲房屋架構上比鄰廚房,牆紙上已經染上了經年的黃色油污。而右側緊挨着隔壁窗戶的牆紙,有一小塊被撕破的部分——剛好是眼球的大小,她莫名想道。

    小a拿起架子上的茶葉,那個破口離她很近。說不清什麼心態,她鬼使神差地湊到洞口看了一眼。滿是膠漬的玻璃極其斑駁,幾乎什麼也看不見。小a眯起眼睛仔細辨認,當她發覺自己看到的是什麼時,忍不住捂着心口倒退了一步。

    玻璃的另一側,有一個穿着大紅戲裝的女人,背對着她,坐在老式的梳妝檯前對鏡塗抹着濃重的油彩。

    “他教我,收餘恨,免嬌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戀逝水,苦海回身,早悟蘭因。”

    咿咿呀呀的戲腔婉轉傳來。在昏暗的陽臺裏,彷彿模糊了時空的界限。小a一時間恍惚不已,忍不住連退幾步,直到碗碟的落地聲把她驚醒。

    女人提着熱水壺推門而來,眉頭微微蹙起,是個有些擔憂的神情:“沒事吧?陽臺堆的東西有點多,沒傷到吧?”

    小a這才如夢初醒,蹲下來想去撿碗碟的碎片,發覺地上的盤子都是塑料製品,她舒了一口氣——好在沒造成更大損失。小a放鬆下來才發現,冷汗已經浸溼了後背,而剛剛咿咿呀呀極爲真切的戲腔不知何時已經停了下來,空氣中唯餘死寂。

    “這個牆紙?”小a把餐盤放回原處,試探地指了指窗戶問對方。

    “有點奇怪是不是?”女人接過她手裏的茶葉,笑笑道:“聽說對面樓住戶有個用望遠鏡偷窺的變態,陽臺門開着的時候,穿過廚房就正對着浴室。報警也沒什麼證據,我就直接粘起來了。”

    接下來的交流進行得就順利多了。女人談吐溫婉,懶洋洋地縮在座椅內,邊和她聊天邊抱着手稿修訂。如果不是她的氣質太過奇特,看起來也就是普通宅女的樣子。小a見談得順利,逐漸放鬆下來,忍不住問了一句對方,剛剛在陽臺有沒有聽到唱戲的聲音。

    女人擡頭瞥了她一眼,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對方的目光一瞬變得極爲銳利——彷彿是如釋重負,又彷彿是雀躍不安。但那只是一個瞬間的事情。

    她隨後輕笑起來,神色如常地說道:“我還想你怎麼嚇到了呢,隔壁有個妹妹是表演京劇的,有時候會在自己家開開嗓。別擔心,雖然我寫懸疑小說,但我的屋子不會真的鬧鬼。”

    小a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但終於安心了下來。又談了一小會兒,對方把初步修訂的大半部文稿遞給她——這也是很離譜的一點,在互聯網時代,對方居然還是隻遞交紙質文稿,即使掃描識別都是一個龐大的工程。但對方堅持如此,甚至可以放棄百分之二十的版稅收入,以對方作品的人氣,出版社也沒有拒絕的理由。這個錢請十個臨時工打字都綽綽有餘。

    直到順順利利哼着歌走出小區大門,小a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催稿成功她的心情異常雀躍。搞文學的找找靈感怎麼了,甚至連晦暗骯髒的樓道都變成了木清老師不慕名利市井氣息的象徵。她攔了一輛出租車,回頭看向水岸小區,陽光下的住宅樓看起來雖然老舊,但也算得上溫馨可愛。她甚至開始覺得之前的想法過於無厘頭了。

    小a舒舒服服地戴上耳機,打算讀一讀修訂稿休息一下。在她展開紙頁之前,忽然想到了什麼。

    她猛地坐起來,跪坐在座椅上透過後窗看向水岸小區——沒有,沒有,沒有。

    任何一棟樓,任何一個戶型,都沒有緊挨着的兩家陽臺。

    小a心若擂鼓,回到出版社以後,她向領導主動請辭,木清的責編關係轉到了另一個編輯手裏。她實在不想回到那個小區,或者面對那個古怪的作家。

    過了一年多,到木清第二部作品籌備階段時,小a忍不住去問了木清的新責編,對方卻說,完全沒有見到什麼氣質古怪的女人或者摞成山的快遞盒。木清是個非常活潑可愛的小姑娘,雖然獨居但很好相處,屋子裏整潔明亮,看起來很會生活的樣子。

    “陽臺種了蠻多花的,是有三面落地窗。”

    “不可能挨着隔壁的啦!共用窗戶也太奇怪了!”

    她百思不得其解,甚至開始懷疑起自己的記憶。很久以後,小a纔在木清第一部短篇集的番外裏,看到了一個極其離奇的、關於陽臺上女人的故事……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