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更觸目驚心的屍潮，和鋪天蓋地的掠食者仍未散去。
在深海之眼不斷散發的暗物質之下，反而越聚越多。
畢竟第四街區的安全所，容納着目前數量最多的人羣。
百萬級別以上的活人聚集地，去哪裏才能找到這樣豐盛的自助餐？
陷入混亂的人羣，更是屍潮和掠食者更好的覓食地點。
好在血腥的屠殺持續的時間並不長久，軍方派出去的特種部隊，已經從軍火庫裏陸陸續續取出了些彈藥炮火。
在熱武器的壓制下，局勢纔不至於一度失衡。
連司煜側耳傾聽着遠處傳來的槍聲。
聽起來很嘈雜，除了連綿不斷的槍響，還有人聲，呼救聲，以及怪物的嘶吼。
他猜測是軍方的人與掠食者交上火了。
炮火紛飛的安全所，唯獨他所在的地方，安靜得聽不見絲毫聲響。
不知道是不是冰霜巨人遺留的氣息仍在，強勢的鎮壓住了附近的掠食者。
使它們自覺的離去，遠遠避開洛基所停留的區域。
連司煜的眼睛被原明洛的手掌死死矇住，一時間根本不瞭解外面是何種情形。
心亂如麻的想，不知道巨人和剛纔的那隻怪物去哪裏了，他哥還有沉舟哥，會不會有危險。
背後硌着冰冷的地面，連司煜幾乎聽得到自己心臟緩慢跳動，迎合着對面的人，一下接一下，咚咚咚。
原明洛剛纔把他按倒在地，已經突破了他的安全距離。
連司煜有些不自在的動了動脣，“你聽，是軍方的槍火聲。他們很快就會來這裏……”
“……”
沒有得到任何回覆，連司煜忍不住往前推了推那堵堅硬的胸口，語氣兇巴巴的：“放手，我要起來了！”
他這一推之下，原明洛嘴裏溢出一聲痛苦的悶哼，還在強撐着的手一下子鬆了下來。
頭顱也軟軟的垂倒在了他的懷裏。
連司煜嚇了一跳，趕緊伸出手把原明洛軟倒的身軀接住。
睜開眼睛之後，他纔看見——
血！
好多血！
就連剛纔他接過原明洛的手掌，也黏稠上了刺眼的鮮血。
原明洛受了很重的傷。
後背的傷已經結下了厚厚的冰霜，幾乎將他凍成了半個雪人。
連帶着之前腰上癒合的舊傷，也被撕裂開來，血肉裸露在外，只餘下腰間白森森的骨頭。
原明洛的狀態顯然差到了極致，漆黑的雙眸緊閉，嘴脣因失血過多而蒼白。
連司煜腦海一陣空白，顫抖着聲音道：“原小太陽！”
伸手想要觸碰原明洛受傷的身體：“原小太陽、原小太陽，你醒醒！”
可他一碰，原明洛身上就會滲出更多帶冰的血水。
連司煜害怕自己會加重他的傷勢，慌忙收回了手。
腦海裏閃過原明洛把他撲倒在地的一幕。
原來……
連司煜痛苦的錘了地面一拳。
他怎麼這麼沒用！
原明洛救了他，可他難道只能眼睜睜看着原小太陽受傷去死嗎？
慌亂之中，連司煜想起了林蔓蔓。
對了，林蔓蔓她是治癒異能！
他急忙轉身去尋林蔓蔓。
可一轉眼，連司煜就看見林蔓蔓躺在他們隔壁，心口插着斧頭，整個人都被冰霜覆蓋住，也是一副生死不明的模樣。
所有的希望徹底失去，連司煜腦海裏瞬間嗡的一響。
那他該怎麼去救原明洛？
俯下身，連司煜很小心的攏住原明洛傷重的身軀，從手指到腳尖，全身都在發着顫。
他不知道那是原明洛身上的寒意傳遞給他的，還是源自他心底的恐懼。
淚水滴落在原明洛的眼皮上，那人的睫毛顫了顫，聲音很輕：
“司煜哥……”
“不要哭啊。”
他哭了嗎？
連司煜揉了揉眼睛，這才發現自己已經淚流滿面。
但轉而卻被甦醒的原明洛吸引了注意力，嗓音顫抖：“原小太陽，你醒了。”
原明洛眼前一片血色，朦朧着那個讓他錐心刻骨的倒影。
嘴角無奈的笑了笑，卻扯動了他的傷口。
他都說了讓連司煜不要看，會嚇到他的。
可司煜哥從來就不聽話。
也是，能聽話的，就不是他認識的那個連司煜了。
當時那股莫名的力量，強行牽引着他，要擋在林蔓蔓的身前。
想起連司煜的下場，他眼眸中綻開憂色：“司煜哥，你……要當心。”
“原小太陽！”連司煜氣急敗壞，“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擔心我的事！”
原明洛的吐息很艱難，可他還是把那句話完整的說了出來。
“我的命運線，既然都是死，那總得選一個，讓我能夠接受的死法。”
他的尾指上，一枚銀色的戒指在血色裏熠熠閃光。
原明洛一寸又一寸的挪動着自己的手指，把那枚鐫刻着“L”的戒指摘了下來。
沉倦的眼眸裏微攜着一絲解脫的笑意，他還是找回來了。
把那枚戒指合着血光，小心地戴在了連司煜的手指上。
無名指，很合襯。
畢竟他的指骨比連司煜大一截。
而當初撿到戒指的他，不捨得把銀戒修改了，失去原本的模樣。
原明洛吐出一口血來，最後話音如泡沫般，隨着風聲飄遠。
“司煜哥。”
“別恨我……”
數年的相處。
他已經分不清，什麼是劇情的安排，什麼又不是。
那就，遵從本心吧。
死，亦能無憾。
*
原明初和衛嶼，推着軍綠色的運載車，氣喘吁吁的從軍火庫的方向跑了過來。
這輛軍用運載車上，裝載着一顆幾噸重的巨大彈頭。
那是軍方新研製出的武器，鈾彈。
威力堪比小型核彈，若非事情已經逼近絕境，這樣的大殺器，沐首長也不會輕易動用。
還在原地焦急盼望的沐首長，見了兩人的身影，心中大石稍落。
對着他們揮動着手，“快，這邊！”
趕來的兩人迷彩服上沾滿了血跡，顯然這一路的波折也不小。
原明初擦拭着額頭上的汗珠，四處張望道：“巨人呢？”
沐首長已經匆匆在前方帶路，眼中滿是憂慮：“巨人被那幾個小夥子引走有一會兒了，我們得抓緊時間哪！”
只願他們能撐得過這一陣吧！
順着巨人遺留的足跡，一行人攜帶着各式熱武器，謹慎的奔赴那片滿是廢墟的地界。
漫天雪花中，原明初看見一個人影，扔下鈾彈，發瘋般的衝了過去：“原小洛！”
沐首長卻是瞅見了活着的陸沉舟，神情驚喜的大步走了過去：
“小同志，你們來得正好，武器帶過來了，巨人呢？”
陸沉舟鳳眸中的金色光影已散，取而代之的是鴉羽般的濃黑。
聞聲，只是簡單答道：“走了。”
“什麼？”沐首長一時間覺得不可思議，看了眼他又看了眼身後的鈾彈。
巨人走了？
那他的東西不是白搬了麼？
可這年輕人也不像是說謊的模樣。
巨人若非主動撤退，他們怕是沒有一絲存活的希望。
正想着，耳邊傳來原明初那聲飽含痛苦的尖叫，幾人都不由看了過去。
陸沉舟似意識到了什麼，墨眸一冷，撥開重重人羣。
見到原明洛身上的慘狀，他的眼瞳也不由一縮。
半俯下身，伸出一根手指試探了下原明洛的鼻息。
在旁人期望的眼光下搖了搖頭：“沒有氣息了。”
原明初癱倒在地。
連司煜也是一副崩潰的模樣。
陸沉舟心情有些沉重。
他也想起了當初在植物園裏撿到的那片銀杏葉。
上面鐫刻着所有人的生平。
削薄的脣角被他抿得快要出血，難道這就是無法逃離的命運？
就在這個時刻，陸沉舟卻感受到自己的衣兜口袋裏有了動靜。
一隻毛茸茸的小腦袋探了出來。
那雙原本迷迷瞪瞪的黑豆眼，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睜得圓溜溜的。
小耳朵也豎了起來，目不轉睛的盯着血泊裏的原明洛。
陸沉舟微怔，糯糯醒了嗎？
不過現在可不是個好時候。
他手一攬，想把小倉鼠帶回去。
然而趁着他怔神的時間，那隻紫灰色的小倉鼠卻從他的口袋間隙裏跳了出去。
陸沉舟目光微涼，喚了一聲：“糯糯。”
糯糯還從未有過這樣不聽話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