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時分,京城內外最是昏暗,就連天幕間點綴的星光也無法撕扯開漆黑的帷幕。
猛然間,京城內的一處衚衕處,一點昏黃色的光芒亮起。
若是拉近視線看過去,便可知道那是一座轎子前懸掛着的燈籠。
而後像是約定好了一般,光芒由一點變成了兩點,三點,等到了後來,沿着正陽門前的大道,那星星點點的光亮已經匯成了一片。
那光亮就好似一條流動不止的光河。
那一點點的光亮,無一例外都是代表着一座座的轎子。
轎子內的京官們,已經下了轎子,紛紛聚攏在一塊,也不說話,只是靜默着,每個人口中都含着一片參片,吊着自己的身子。
站在最前方的自然就是內閣的閣老們,嚴嵩,徐階等人都站在最前方,其他文武百官則是綴在他們身後。
他們在等鐘聲的響起,準確來說是景陽鐘的鐘聲。
景陽鍾安在玄武門城樓處。
這玄武門位於紫禁城的北部,與地安門北的鐘樓,鼓樓,並稱三樓。
除了安放景陽鍾,還有更鼓,用以起更報時。
他們並沒有等多久,約摸着半柱香的工夫,一道接着一道或急或緩的鐘聲傳來。
這鐘聲跟早晚的鐘聲不一樣。
而且因爲距離的關係,這鐘聲傳到這大明門前,早已不復清脆,取而代之的是沉悶之感。
而至於爲何是或急或緩,也是跟敲法有關。
這景陽鐘的敲法也是固定的,並不是隨意敲擊的,要先緊敲十八下,而後慢敲十八下,最後不緊不慢再敲十八下。
那斷斷續續的鐘聲響起之後,讓候着的百官爲之精神一震,紛紛將目光投向了大明門。
而原本緊閉着的大明門,也在這鐘聲響完之後,緩緩開啓了。
尖銳的吱呀聲是屬於木頭與門軸之間的碰撞,這種聲音在一片沉寂的深夜,顯得格外刺耳。
他們有些費力地將兩扇朱漆銅釘大門緩緩拉開。
百官們按着職級的大小,開始有序地朝着守門的內宦遞交牙牌。
所謂牙牌其實又被稱爲朝參牙牌,算是後世的通行證,用來方便京官入宮上朝。
在京官員,人手一枚朝參牙牌。
這牙牌比笏板要短很多,但不一定是象牙做的,木材也可以,只是這麼個叫法而已。
而那些圍房又有個別稱,名叫千步廊,一直延伸到承天門,而這承天門其實就是後世的天安門。
“踏踏踏——”
此刻的千步廊格外的安靜,甚至可以說有些冷寂,有的只是百官們的朝靴和方磚相碰的聲音。
隊列的最前方是一位老態龍鍾的老者,正是嚴嵩。
就連徐階和剛進京風頭正勁的楊博都跟在嚴嵩後面。
此時嚴嵩正拄着柺杖,彎着腰往前走,雖說他不敢有絲毫鬆懈倦怠,但是他的年齡已經大了,走起來有些顫顫巍巍的。
本來皇帝是特許他在這段路上是可以乘坐步輿的。
但是眼下這朝局,嚴嵩又怎麼敢如此出風頭,當然是選擇步行了。
他微微直起身子,擡頭望向遠處,那數里長的磚石路在嚴嵩眼中彷彿一眼望不到頭。
猛然間一種難言,不,應該可以說是壓抑的情緒,在嚴嵩的心頭蔓延開來。
不過雖說是城樓,但其實就是殿堂。
那城樓面闊九間,進深五間,暗含九五之尊之意,加上頂上覆黃琉璃瓦,這規制,顯然已經遠遠甩出之前的大明門幾條街。
“唉,承天啓運啊。”
嚴嵩低垂下了眼簾,嘴巴開合間冒出這樣一句沒頭沒腦的話,緊接着便邁開腳步,在徐階的攙扶下繼續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