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聲慢步來到屋子裏,楊勝朝牀邊的陳晴雪投去探尋目光。
後者凝視着老嫗,頭也不回緩緩回道:“依依她化神失敗!”
楊勝聞言,頓時默然。
化神不像凝丹、結嬰那般,過程兇險無比,稍有不慎便元氣大傷,甚至當場隕落。
但這並不意味着化神更容易。
若感悟不出那一抹蛻凡真意,任你資質再好,也無濟於事!
古往今來,有不少靈根資質出衆之人被卡在這一步,遺憾終生。
“楊師叔!”
似乎察覺到動靜,老嫗擡起眼皮,看着來人,臉上不自覺浮現一絲笑意。
“依依!”楊勝同樣迴應溫和笑容,心頭卻是暗歎。
夕陽西下,昏黃餘暉透過窗戶照射進來,完美融入其人那蒼老面目之中。
此刻的孟依依生命氣息微弱無比,大限將至!
“楊師叔,若非您當初的諄諄教誨,弟子多半英年早逝!感激不盡!”
她如此說道,滿目敬重。
語罷,其人又看向一旁的陳晴雪,那渾濁的雙眼中閃爍着無比柔和的光亮,彷彿在看親生孃親,帶有十足的仰慕與依賴之情。
“師尊,多謝您當初沒有無視路邊那個髒兮兮的小女孩,以及您多年來的細心教導!”
她是陳晴雪撿來的孤兒,被其一手拉大,並傳授一身道法。
在其人心中,陳晴雪既是恩師,更是孃親。
後者沒有說話,臉色越發沉重。
“是徒兒沒用,讓師尊您費心了!”直直盯着她,見其臉色陰沉,孟依依不禁嘆息出聲,言語中充斥着不捨與慚愧。
她十分清楚自身情況。
陳晴雪聞言,面色恢復如常,冷清一片,十指卻是暗暗緊握,捏得發白。
在她心目中,一直將這個乖徒兒當做孩子看待。
“師尊,若是有來生,希望還能做您弟子!”
說這話的時候,孟依依笑得很開心。
但說完之後,她似乎有些累了,眼皮無力垂下,很快就傳出微弱的呼吸聲,逐漸變得斷斷續續,直至微不可聞……
看着眼前漸漸冰冷的屍體,陳晴雪兩眼恍惚,久久沒能回過神。
楊勝見此,心頭再次忍不住長長嘆息一聲。
他放輕腳步,轉身悄無聲息走出房屋。
“終有一日,這高高在上的太陽也會如人一般隕落,漸漸被其養育的芸芸衆生遺忘!留下的殘骸最終也會被時間長河淹沒,難以存留哪怕一絲痕跡!”
來到外間,望着遙遠天際盡頭那一抹最後的餘暉,楊勝不禁感慨出聲。
“唯有永恆,纔是一切!”他兩眼露出明悟,緊接着被堅定之色取代。
翌日,宗門後山靈殿中,多出一枚嶄新石碑,上面刻有‘孟依依’三個字。
“孟師侄,一路走好!”
上一炷香後,楊勝搖搖頭,轉身離開。
他已經記不清,這是第幾次爲人送行……
“楊師弟!”
當楊勝走出靈殿,卻發現陳晴雪在大門前等自己。
只見其人迴轉過身,上下細細打量他片刻後,陳晴雪美眸緊蹙,凝聲直言:“還望你今後勿要貪圖享受,勤加修煉!”
百年前的太虛洞天一行,她收穫頗豐,前不久已經突破到化神後期,然而眼前這個師弟仍舊在初期徘徊……
“師弟,你若是有意,可加入吾陰陽劍峯!有師姐在,想必功法晉級不會太慢!”
語罷,她又轉身兩腿一蹬,飛至高空,很快就消失在天邊。
望着她離去的背影,楊勝一時無言。
他知道,陳晴雪是在爲自己着想。
“當真是好師姐!”
楊勝心頭有些感動。
對方此言,明顯是準備親自傳授陰陽劍訣的修煉心得。
“可惜~”
搖頭摒棄這些雜念,楊勝縱身一躍,直奔驟天劍峯。
“楊叔,大黃已經連續睡了三年,莫非出得什麼意外?”
他一出現在院落中,小玉便投來一絲擔憂目光。
楊勝聞言,瞥一眼睡成死豬的大黃,有些無語。
這些年來,這狗子嗜睡越發嚴重,精神也經常恍惚,似乎病情加重不少。
他擺擺手說:“無需擔心太多,我之前問過盧掌門,他老人家言其並無大礙!”
之前有一次,大黃醒來後,突然完全不記得楊勝等人,搞到後者專門前去諮詢過盧無忌。
“那就好!”
聽見這話,聶小玉頓時放下心來。
其實盧掌門也看不出這狗子到底怎麼回事……
楊勝見此,心頭嘀咕一句。
爲了不讓生性善良的小玉擔心,他只好撒了個謊。
至於大黃到底如何,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楊勝也懶得去思考。
畢竟盧無忌這位洞虛二重天的世界之主都看不出苗頭,他還能咋的?
“閉關!”
回到屋內,楊勝盤腿坐下,靜心凝神,很快就步入修煉狀態。
晝夜交替,春去秋來,年復一年,又是十年!
這一日,陽光明媚,風和日麗。
“弟子程元芳,求見楊師叔!”
一大早,楊勝耳邊便傳來一道蒼老之聲。
他睜開眸子,循聲望去,只見一個身形佝僂的蒼髮老者站在院落前,顫巍巍地躬着身子。
“程師侄啊~有事麼?”
起身來到外間,楊勝看着他,面露一絲溫和笑意。
這些年來,小龜的豬飼料是其人一手包辦,也算是辛苦對方了。
程元芳朝他一躬身,沉聲之言:“楊師叔,弟子有個不情之請!”
“但說無妨!”對此,楊勝微微一笑。
“不滿楊師叔,弟子有一孫女,名爲程瑩瑩,其丹道天賦尚可,如今年齡不過五十,其已經是丹道大師!只是瑩瑩她劍道悟性太差,難以入門!弟子去後,能否讓她入宗繼承弟子之位,繼續管理丹堂?”他言語中飽含懇求之意。
“哦?”
楊勝聞言一愣,不禁上下細細打量對方一陣,霎時默然。
他此刻才注意到,這個丹師師侄年事已高,大限將至。
算起來,距離他加入白青劍宗那一天,已經過去近三百年。
他記得初入宗門時,程元芳還是一個翩翩少年,這一晃眼間,對方就成了糟老頭子!
暗歎一聲,楊勝笑着點頭:“當然可以!”
其人靈根天賦一般,因此苦心鑽研于丹道,幾乎一生都在爲驟天劍部衆弟子奉獻,這點小事他自然不會拒絕。
而且身爲驟天劍部首席弟子兼峯主,此間任何事他都可一言決定,給人開個後門輕輕鬆鬆。
“多謝楊師叔!”
程元芳當即大喜,朝他深深一躬身。
“弟子程瑩瑩,見過楊師叔!”
翌日,他便帶着一個身材嬌小可愛的女子前來拜見。
“嗯!”
楊勝微微頷首,笑着說:“程師侄,從今往後,丹堂就交給你了!”
“弟子定不負楊師叔重託!”後者鄭重一躬身。
就這樣,程瑩瑩成爲驟天劍部新的丹堂堂主。
其人光速上位,其餘弟子對此感到疑惑,但也沒有多言。
之後不到半年,程元芳便坐化而去。
“元芳師侄,走好!”
得聞此事後,楊勝出關親自爲其送行。
“難怪常言高階修士大都冷漠無情,活得越久,便越是如此!”
看着哭得稀里嘩啦的程瑩瑩,楊勝表面上感慨不已,內心卻是毫無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