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到,上報至朱由檢面前的奏摺上,便傳來一則不好的消息。

    寫着皇太極近來,派出諸多斥候前來測探。

    因爲近來遼東尚無戰事緣故,邊關將士們倒也還算是一時安寧。

    朱由檢知道,短暫的平靜,不是個好兆頭,得做些預防工作。

    可怎樣去做,是個問題。

    以前自己輕率決斷,幹出不少糊塗事兒,非但沒幫上忙,反而還給大明添亂子。

    縱使是一國之君,卻也難掩無能的事實。

    天邊兒剛剛乏起魚肚色兒,上朝的鐘聲便徐徐響起。

    官員們很久沒遇上這麼一位勤政的皇帝了,也都紛紛穿上朝服,來到奉天殿上,也就是後來的皇極殿,準備早朝。

    “陝北災區,情況如何?”朱由檢沉聲問說。

    魏忠賢坐在邊兒上,臉色難堪的望了旁邊的洪承疇,然後開口回道:“災情,已是基本得到控制。”

    “依洪大人之高見,老奴先是免了近幾年欠下的賦稅和勞役,然後動員當地的鄉紳世家進行自賑,加上朝廷給出的十萬兩銀錢一塊兒購置糧食稻種,用以救濟災民,且一半直接發放粥水糧食,一半用來以工代賑……”

    “但災民實在太多了,十萬兩銀子……太少,根本是杯水車薪,不堪所用,如再不發放第二筆賑災銀的話,很快,又得要陷入困境。”

    洪承疇也爲此事愁暈了頭,“這些災民,再不想到辦法妥善安置的話,只恐怕到頭來光靠賑濟,無論如何,大明也養不起了。”

    朱由檢腦門生疼,“你們就不會想想辦法?”

    “臣等,實在無能爲力……”

    “陝北重災區,災民數量太多,光靠募捐會這點兒銀子,是根本不夠用的。”

    “而且一直募捐,衆多大臣官員們也不會同意。”

    洪承疇此番表態,讓朱由檢更加感到絕望。

    且聽他一字一頓的說道:“天下災民,若不安置好,朕寢食難安,實乃愧對於祖宗。”

    “陝地乾旱之災,百姓皆無田可耕,賑災,無非是解一時之難,卻終究沒辦法解決到根本。”

    朱由檢嘆息一聲道:“此爲朕的心病。”

    “今日,便退朝吧。”

    “皇上。”

    忽然,戶部底下的一個不起眼的小官員忽然間開口說道:“您若真想着要體察民情的話,不如,親自前去災區賑災,以安民心,取得百姓好感。”

    “災民見到您親自賑災,凡得了口飽飯喫,便不再會有什麼別的想法。”

    “再說,民間素有傳聞說,真龍天子親臨災荒戰亂之地,旱神便能退去,田地,便也能因此恢復生產。”

    “來年入秋有了糧食,災年就過去了,百姓們只會更感激於您,那時繳納賦稅,或是參兵打仗,也都能積極參與,大明國力,更能因此逐漸恢復。”

    隨着他說完,朱由檢大喜過望。

    “愛卿所言極是。”

    “朕正好有此想法。”

    “早在楊鶴提出裁撤驛站的時候,朕就大有探查各地驛站之意,順便體察當地民情。”

    “今日既得愛卿提醒,那朕便就決定,擇日前往陝北災區,攜銀兩二十萬購置糧草,親自賑濟災民,撫卹地方。”

    “皇上聖明!”

    崔呈秀忽然間拱手言道。

    閹黨們紛紛附和。

    清流大臣們大白天見了鬼似的站在那兒,跟一個個木頭樁子似的。

    他們不敢在朝堂上公然與之對峙,更不敢展現出自己盛氣凌人的態度,卻膽敢在私下大寫一些詆譭閹黨,甚至污衊皇帝的詩詞語句……

    周老國丈自被抓進昭獄之後,他們便再無了主心骨,如今只得忍氣吞聲,不敢過於造次。

    畢竟,有前車之鑑在那兒擺着,楊維垣背叛魏閹遭陷害抄家,幾個私下裏奉勸皇上抵制募捐的大臣,也都被生生仗殺而死。

    凡跟閹黨作對,任誰都沒好下場。

    再有骨氣,也得保住性命。

    死人,是沒辦法倒閹的,活着,纔能有機會。

    以至於朝堂之上,在一個個閹黨們一唱一和的讚美下,清流黨人臉色卻難堪的望着冷漠的皇上。

    朱由檢此刻臉上帶着一絲激動。

    “朕長居深宮多日,想來也覺厭煩,今日得愛卿推舉,終是可以隨行出宮,體察天下民情了。”

    現在的天下,是個什麼樣子,能給皇上看到嗎?

    這是大多數官員們心裏的共同想法。

    然而朱由檢臉色卻沉了下來,說道:“不過在此之前,朕可得和你們打好招呼了。”

    “朕早有耳聞,崇禎朝開元以來,就恰逢天災人禍,處於亂世之中。”

    “天下百姓生活疾苦,各當地衙門機關形同虛設。”

    “這些問題,朕心裏都有數。”

    “你們可得約束好你們下級,朕此次微服出行,不得盛情款待,不得鋪張浪費,更不得驚動百姓,粉飾太平。”

    “違者,定斬不赦。”

    隨着朱由檢如此說完,多少官員都被嚇的身子一哆嗦。

    可仍有不少人,聽到只是去陝北一帶體察民情,不由得是鬆懈了一口氣來,因爲沒查到他們頭上。

    這皇帝親臨督查,如若地方上辦的不妥,自然討不到什麼喜,相反,如果皇上心情不好,奪職查辦也很有可能。

    魏忠賢眼神一亮,頓時感到有些不對勁兒,怎麼忽悠來,忽悠去的,這些清流人士竭盡全力想把皇上哄出宮,這可真是打太陽從西邊兒出來了。

    平日裏,這些清流們替自家裏頭的產業幹了不少逃稅避稅的齷齪事兒,家丁惡奴守着那些侵佔的田地,縱是東廠帶着錦衣衛的人去了,也難免要喫上幾頓閉門羹。

    對清查土地,繳納賦稅這檔子事兒,他們避還來不及呢,又何談要主動請查?

    蹊蹺,實在是蹊蹺。

    魏忠賢坐在那兒,像是一尊佛像,又陷入了沉默之中。

    洪承疇眼神冷漠的低着頭,思索片刻,忽然眼神閃出一絲精光,卻是一瞬間消逝不見,又重回冷漠。

    他只言不發,低着頭,靜聽皇上對於出宮巡查一事發出陣陣讚歎……

    朝堂上有不少官員混在人羣之中,眼神中帶着一抹狠厲。

    錢謙益的門生們,沒有收到他的信兒,又探知到他和周老皇親和一衆朝廷大臣們都被入了錦衣衛昭獄。

    那是個什麼地兒,這麼些年以來大夥兒心知肚明。

    凡進去的,要麼沒了性命,要麼沒了祕密。

    一旦錢謙益招供,一切計劃,將會前功盡棄,並且再無實施的可能,會生生錯失大好時機,並讓朱由檢提高警惕。

    所以,他們經過簡單商議,決定提前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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