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魏公公這邊兒,擔心點兒卻在別處身上。
那便是藩王入京。
皇上那一天,究竟和這幾位藩王說了些什麼。
退位?
絕對不可能。
那還能有什麼別的事情?
魏忠賢就是竭盡腦汁,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難道,皇上已抱必死之決心,想要在衆多藩王之中,選出一個來接任帝國重任?
且不說直接退位的話,這不符本朝律法的實際規定。
那些藩王們現在,也斷無奉天靖難的能力和膽識,就算是白送他們一個江山社稷,也未嘗會見得有這般野心去爭奪。
更何況,在魏忠賢看來,當今的大明朝,已經不是當初那個隨意怎麼折騰都可以平穩運行的國家了,走錯一步,都有可能邁入無盡深淵,萬劫不復。
除了崇禎皇帝,他實在想不出第二個能接此重任的人。
而朱由檢,又如此優待於他,可謂是恩重如山。
可即便如此,魏公公也還是冥思苦想,在案桌前拍板而定,臉色恍然的說出兩個字來,“福王。”
旁邊記載的小太監將朱常洵的名字寫在了紙上,遞交給魏公公。
“這福王可不簡單哪……”
在魏忠賢的記憶裏,福王朱常洵深受到明神宗朱翊鈞的喜愛,並且差點兒就當上了太子,引發國本之爭。
後來他受封福王,就藩洛陽,光是營造府邸,神宗便撥款二十八萬有餘,賜地三萬餘頃。
福王成婚,神宗更是怕虧待了他,又從國庫掏出三十萬兩銀子來,以做婚費。
這洛陽,本就是塊富足之地,賞賜又這等的豐厚,經過這麼些年來的發展,福王真不可謂是家財萬貫,富可敵國啊。
這位仁兄,在民間可謂是享盡了榮華富貴,一輩子含着金鑰匙出生,沒喫過一點兒苦,好不令人羨慕。
可如今看來,此人卻是一個潛在的,巨大的威脅。
身後站着的那王體乾卻開口說道:“魏公公,咱家卻覺得,這福王貪圖享樂慣了,雖然是一個名副其實的鉅富,但若論到造反起事,恐怕也是不成氣候。”
“畢竟,咱們大明朝禮制嚴謹,倫序有別,繼承大典,需要名正言順,纔可令天下信服。
而福王朱常洵,輩分上卻是當今聖上的叔叔輩兒,所以他沒必要放着清福不享,來遭這個罪。”
“再說,現今大明這爛攤子,放他身上,他能接得住嗎?”
王體乾陰陽怪氣的說道,語氣分外輕蔑。
縱使是魏忠賢聽了,心裏頭也覺得窩火,“你懂什麼?”
“福王他又不是沒兒子。”
“他世子朱由崧,此次也跟着一塊兒進京了。”
“福王確實沒有登基的可能,但他世子卻是和當今聖上同輩兒,又是和神宗血緣關係最近的一脈,是除了當今聖上以外,正統性最強,號召力最大的一位王室血統。”
“一旦皇上出了什麼事兒,可以說,福王必反。”
王體乾卻搖了搖頭說道:“不太可能。”
“安插在福王身邊兒的貼身太監說,福王成天花天酒地、沉溺美色,連一些身邊瑣事都不管,更別提這些家國大事兒了。”
“更是懶得連理都不理會一下。”
“能交給朝廷做的事兒,他反正是不會自尋煩惱的。”
“怕就怕在這兒。”
魏忠賢眼神中帶着一抹猜忌的神色,“如若皇上出事,皇位讓福王這麼一個無才無能,沒有主見的昏庸之人坐了,到時候朝廷上還會有咱們閹人的一席之地嗎?”
王體乾心中一驚,“福王和諸多清流官員們,大多是沆瀣一氣,受士林風氣影響,縱使他們彼此間沒有太多聯繫,只恐怕對於咱們這種所謂的歪風邪氣,也斷不容忍。”
“如此一來,福王若僥倖上位,必會清除閹黨。”
啪——
魏忠賢一拍桌子,立馬站了起來。
“不成!”
“好不容易穩定下來的局勢,不能就這麼再給毀了。”
命運是握在自己手裏頭的。
一旦福王登基,所有附庸之人都有可能活命,但他魏忠賢,卻連一絲生機都沒有。
“當今皇上,不能有事。”
“現在,已是到了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境地,皇上若出事,咱們也就都別活了。”
想到事情最終的結局,王體乾也豁出去了,緊咬着牙,“魏公公,您說,該怎麼辦吧?”
魏忠賢攙扶着旁邊的桌子,眼神嚴謹的對他吩咐道:“雖然事態嚴重,但無論如何,也不能讓皇上知道。”
“一,派錦衣衛和東廠太監內外兩層關係,嚴密監視京城福王以及其洛陽封地的一舉一動,任何風吹草動,一概不能放過。”
“即便皇上真的出事,咱們也要把主動權給握在手裏頭,做最壞的打算。”
“大不了,咱家去和周皇后商量,再去尋一個剛生下來的男娃娃頂替就是了。”
“這實非我忠賢對他朱明有不臣之心,也不過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了。”
魏忠賢臉上生出諸多無奈來,爲了一己私慾,他雖不忍叛明,但終爲自保,還是要做出此等混淆皇室血脈的壞事兒來。
然而卻只見得他很快便又伸出一支手指,“二,皇上的出行,都要提前派大隊便衣侍衛對當地進行偵測,總之皇上要去的地方,方圓十里,不能出現任何青壯之士,如有違抗者,一律抓捕。”
“是。”
“三。”
魏忠賢又吩咐道:“提前派人去通知當地官員,做好迎接準備,及時將災民往隔壁兩省分攤,積極賑濟,務必需要把表面上的事兒都做得漂亮,決不能讓皇上一時興起,親自賑災。”
“這實在是太危險了。”
“老奴,真是見不得當今聖上如此鬧騰。”
說完,魏忠賢一副擔憂之色。
王體乾詫異的問說道:“九千歲真是這麼想的?”
“還能有假?”
“老奴既能忠於天啓,便也能忠於崇禎。”
“他朱明待我忠賢一向不薄,我忠賢又豈能恩將仇報,背叛大明,做出忤逆之事?”
魏忠賢信誓旦旦的望着他,眼神中傳來一股陰狠勁兒,“當然,若是其他人,讓老奴知道了有反叛的風聲,縱然其散盡家財,亦不能得赦免。”
王體乾默不作聲,可卻生生冒出一身的虛汗,心臟狂跳不已,生怕這片寂靜的屋子裏頭,被九千歲給聽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