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降臨,月黑風高。

    涼風吹拂間,無邊無際的黑暗中透發出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覺。

    大明末年,京師的守衛已經變得頗爲鬆懈。

    當然,在任何朝代,任何時候,這些站崗守衛的作用從來就不是真的能在這兒抵禦外敵。

    只要他們能夠在這裏起到一個拉響警報的作用,就已足夠,宮廷內部,自有侍衛以及外頭的京營雷霆動員,匆匆趕來對來者進行逮捕緝拿。

    內務府總管王承恩安排好了今日值班人選太監之後,自個兒也回到了寢房歇息。

    這是今日大明宮廷的最後一道命令,然後大多數人都休息了。

    待得他走後,兩個看守的侍衛也禁不住露出一副睏倦的神色,打着哈欠,一言不發。

    內廷都如此鬆散懈怠,更是別提錦衣衛的詔獄了,本就是無數枉死冤魂所長留之地,一到深更半夜,幾乎沒哪個人有這閒工夫會去那兒轉悠。

    當然,裏頭關着的人也很少,幾個大臣被關押至此,已經被徹底遺忘。

    周老皇親誓死不招,堅持自個兒的清白,現如今已經被折磨的體無完膚,奄奄一息。

    牢房旁邊兒的錢謙益等人顯然也好不到哪裏去,一個兩個的,身上多多少少都帶着傷痛。

    多日以來,他們都待在這惡臭難聞的詔獄裏頭,除了日常會送過來的一些難以下嚥的飯菜以外,再沒什麼能支撐他們能活到今天。

    門口的幾個獄卒今日獲了兩罐美酒,此時此刻正端坐在外頭的一桌酒菜前面,喝的那叫一個不省人事。

    好巧不巧,正在這個時候,外頭巡邏的一些宮廷侍衛路過東華門附近。

    一面不高不矮的城牆上頭,忽然跳下來幾個蒙面之人。

    嗖!

    幾人身手極爲敏捷,在黑夜中走路飛快,並且相當安靜,沒有發出一丁半點兒的腳步聲。

    隨他們魚貫而入,竟然也有着數十人之多。

    翻越這精緻雕刻,卻年久失修的圍牆,這些黑衣蒙面人左顧右看,確認安全,才躬着身子,朝詔獄的方向飛快的摸了過去。

    門口,站着兩個昏昏欲睡,點頭哈腰的獄卒。

    “上!”

    幾個黑衣人分別從兩個不同的方向摸到他們身後,沒等倆人反應過來,帶頭的人手一揮,他們那脆弱的脖子便被尖刀給一下子劃開……

    就像切入一塊豆腐般輕鬆。

    寂靜的牢房。

    夜間,沉悶的令人感到害怕,這種孤獨寂寞、衆叛親離的感覺,可說是所有來到這裏的犯人們的噩夢。

    周老皇親受此冤屈,甚至連他自個兒都沒想到,一咬牙竟然直接便堅持到了現在這個時間段。

    如果半途而廢,輕言放棄了的話,那麼自己的清白就真的要盡毀了。

    畢竟當時的他心裏確實有過謀反之心,但他卻並沒有這個膽子去做。

    這就好比,發財的美夢人人都想,可誰也沒膽量去發這樣一筆風險大的橫財。

    所以他得一直堅持,他堅信自個兒身爲皇親國戚之首,如今若是能夠打消皇上對自己的疑心,那麼到頭來一定能得善終。

    畢竟在他的印象當中,朱由檢雖然登上皇位後改變不少,但他骨子裏終究還是當初那個知書達理、懂規矩識大體的信王。

    周奎也斷定,朱由檢不會殺自己這老丈人。

    這不,即便身上帶傷,可到了這兩天,隨自己怎麼叫喊,那些錦衣衛都不再膽敢動刑了。

    反而找來幾個郎中給自己敷了藥。

    周奎心裏明白,這些錦衣衛給自個兒買藥,其實也並不是因爲大發善心來給自己療傷,反倒恰恰相反,他們怕自己突然間沒了性命,於是便叫來郎中上藥。

    等到傷口恢復期間,卻還未曾完全恢復的時候,便繼續用刑逼供。

    鬧出人命,他們沒這膽子。

    但折磨人的法子,錦衣衛們多了去了。

    詔獄裏頭,周老皇親今日並未受鞭打,身上一身素衣卻早已被鮮血染紅,透出裏頭嚴重不堪的傷痕來,虛胖的身子,被倒吊了一天,即使就這樣吊着什麼也不幹,也是夠嗆。

    他這身子本就不堪重負了,卻還硬撐着不肯招認。

    他此時坐在自個兒房間裏頭的茅草堆裏頭,忍着渾身劇痛,擦着錢謙益送來的藥兒。

    “嘶……”

    倒出幾滴藥液之後的他,難堪的發現小瓶子已經見底了,於是便痛呼道:“錢大人,你門人送來的藥雖然管用,可就是不多,老夫現在,真是比死了還要難受。”

    滿身鞭痕,受盡折磨的周奎早已沒了先前的那番精神氣,此時此刻雙目無神的望着隔壁僅有幾道柱子相隔的二位錢大人。

    錢謙益嘴脣發白,他因爲周奎鳴喊叫冤的時候,一激動罵了那些動手動腳的獄卒們,於是也被上了刑具,拖上去狠狠鞭打了幾十下。

    這時候的他,也已是從暈死之中醒來,搖頭見到周奎的模樣,竟是露出一臉傾佩的笑容,

    “官場外頭都傳聞,周老皇親是個十足愛財的生意人,說句實話,我以前挺看不起您的,可是到了今日,我也不瞞你,像您這作風的,我還是第一次見。”

    “捱了這麼多頓打,人家獄卒都相繼累趴下了,老國親渾身是傷,卻儼然堅定不阿,在下實在佩服。”

    錢謙益裝作出一副虛僞的笑容來,在那兒說着風涼話。

    “老夫,怎會通敵?”

    周奎滿臉的後悔之意,“如今落得這樣一副下場,都是貪財惹的禍哪……”

    “皇上這麼多天了,一點兒動靜都沒有,是不是將我們給忘在這兒了?”

    錢龍錫說道:“外頭什麼情況,咱們基本上已經與之隔絕了。”

    “現在什麼都不清楚。”

    錢謙益卻笑呵呵道:“老國親,您可還記得之前我對你說過的話嗎?”

    “謀反?”

    周奎難以置信的望着他,“你我現今,都是泥菩薩過河,被困在這暗無天日的詔獄中,受盡極刑折磨,又如何談及謀反?”

    “再說,我本無過錯,冤案終會有真相大白那一天,而扳倒閹黨,只要仰仗二位大人以及朝中其他正直的大臣幫忙,也是早晚的事情。”

    “可若真的坐定了謀反之嫌,我等就真的沒了退路,只能將錯再錯,一路黑,走到底了。”

    隨老皇親說完這句話後,外頭忽然衝入幾個黑衣蒙面人來。

    “你們……”

    老皇親難以置信的望着這一幕,如遭雷擊一般。

    且見他們早已從爛醉如泥的獄卒身上找到了牢門鑰匙,並立即將錢謙益和錢龍錫所在的牢門打開,將他們背了出來。

    當然,在錢謙益的指揮下,他的這些門人也將周老皇親背了起來。

    “老皇親,當今皇上昏庸,而你年事已高,在這兒受盡折磨,身子骨早晚是受不了的。”

    “不如趁早跟我一塊兒離去,密謀大業。”

    他誠摯的邀請,在周奎面前,卻變得如此的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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