宥桃被景思年叫起來的時候,靈魂彷彿還沉醉在這個美好的地方,以至於洗漱、吃了早餐再上節目組的車之後,整個人都是難得的睡不醒模樣,她循着一股很淺的薰衣草花香味坐下,甚至沒辨清自己旁邊的人不是景思年。
直到她被一枚灰藍的方鑽晃了晃眼,纔有些怔然地起身,卻又被對方擡手的動作按回到座椅上,霍浪將手裏那本從前座椅背上隨手拿的安全手冊放下,轉過頭時不太愉快地眯了下眼睛:
“不能和我坐?”
【能能能!】
【做這種邀請是我能聽到的嗎?】
【這句話我能提神一整天】
【我錄下來了嘿嘿嘿】
宥桃:“?”
她失笑一下,搖了搖頭,“不是,我只是以爲你要和傅醫生坐在一起,畢竟你們在這趟旅程裏纔是一個組的。”
聽她聽到傅謹言,霍浪登時露出嫌棄的神情來,曲起指尖彈了下她的額頭,“你哪隻眼睛看到我想和她坐在一起?”
宥桃沒想到她們如今朝夕相處,也沒把那股不順眼給調和過來,也沒順着這個話題繼續說,畢竟傅謹言雖然坐在最後一排,但這車上空間總體還是小的,再讓霍浪順着傅醫生的話題說下去,還不知道要心直口快地道出多少怨言。
她看到景思年很自然地獨自隔了個過道,坐在同一排的靠窗位置,甚至也沒有要自己從霍浪身邊回去的意思,只衝她笑了一下,就從包裏拿出一本冊子在寫,宥桃轉頭問了她一句:
“景老師是要在車上加班嗎?”
“嗯,”景思年點了點頭,有些無奈地轉頭與她笑了下,“這學年的思想彙報忘了補上,之前還想着暑假的時候做來着,結果臨時去高三幫忙忘了這件事,只能現在臨時趕工了。”
除了景老師之外,車上剩下幾個都沒這麼高的覺悟,不禁沉默了一瞬,倒是坐在後面那排的時陌因爲和沈明蕊沒多少共同話題,所以好奇地問了句什麼是思想彙報。
與此同時。
宥桃往椅背上靠了靠,在去機場的路上想要再補補覺,可是視線掠過窗外太漂亮的自然景色,又不捨得將目光挪開,總有種對這個夢中天堂看一眼少一眼的感覺,故而一直側着眸看霍浪更靠近的窗戶。
察覺到她的不捨,霍浪側過來稍許,很自然地問她,“要換位置嗎?”
宥桃搖了搖腦袋。
“你要是喜歡,以後還可以來這裏。”霍浪狀似隨意地提起。
但宥桃還是隻搖頭,甚至很小聲地補充了一句:“不來了。”
【感覺桃桃最喜歡的旅遊景點就是這裏,爲什麼不再來了?】
【別說她們了,我都不捨得離開,很想節目組再在這個地方多停留一會兒】
霍浪薄脣略動,眉頭擰了下,像是想要問爲什麼,但盯着宥桃看這些景色的眸光很久,她終究也沒問。
她只是強調了一遍,“你可以來。”
宥桃聽得有些好笑,“你這話說的……好像你允許我來似的。”
“不是——”
在靜謐的、沒什麼人說話的車廂裏,哪怕她們倆的聲音壓得再低,也自然能被所有人聽見,一貫不知什麼叫低調的霍浪更不知收斂,故而她的話能叫大家都聽得清清楚楚,“我只是想說,你配得上這世界上所有的美好,不用害怕它們……”
就像昨天景思年送給宥桃的滿天星一樣,這些景色也如那漫天繁星,是成就宥桃的星光。
【wooo~】
【霍老闆優勢出來了是吧?開始說情話了是吧?】
【我站在早餐店門口排了半天隊,明明什麼都沒喫上現在卻覺得飽了】
“……”
宥桃難得有面對這人不知該如何開口的時候。
自從進這個節目以來,從來是她看透這些嘉賓的心思,將她們撮合到一起,但從威尼斯那個夜晚開始,好像有什麼被改變了,一貫只任由她琢磨與觀察的這些人,現在一個個都脫離了她的預期,莫名其妙地開始關注和研究她了。
甚至一個比一個研究得更透徹。
霍浪只這麼簡單的一句話,就讓她有種自己祕密被看破的窘迫感,半晌什麼都沒說出來,乾脆若無其事地換了個話題,“怎麼換香水了?”
被詢問的人習慣地想開口答自己今天根本沒有噴香水,但話到脣邊,隨她上揚的脣角驀地拐了個彎,“這麼關注我?”
比起從前留利落短髮的模樣,如今霍浪似乎很喜歡扎小辮,今天就紮了個很颯然的狼尾,讓她先前染的銀藍色能夠延展出一貫的冷酷色調,走在外面自然也是街上最酷的姐。
宥桃懶得搭理她莫名其妙的垃圾話,乾脆只說,“這花香調不錯,很悠長、有點神祕的感覺,跟你挺搭的,比一貫濃郁的木香要好很多。”
“是嗎?”
霍浪應得有些若有所思的意味。
她忽然想不起來自己是什麼時候喜歡上那種濃郁味道的了,只依稀記得抽菸與喝酒這些習慣,是叛逆的時候學的,其實這也不是她喜歡做的事情,只不過因爲家裏有人更不喜歡,所以她就去做了——
至於那香水。
大概就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捱過一頓打,晚上卻還要參加那些無聊的家宴或者是聚會,故而從書房地上起來時,隨手拿過父親桌上的香水瓶,劈頭蓋臉往自己身上噴,末了冷冷一勾脣,回答他們:
“這樣就不會讓你們丟臉了。”
香水實在是很有趣的發明。
據說最初是西方人爲了遮掩自己身上的異味,像是香料那般,但發展到現代,就有了許許多多的符號,能象徵個性、凸顯愛好、更能吸引旁人……
但在霍浪這裏,它跟擺在父親書房裏的其他東西一樣,都是虛僞的代名詞,是層層疊疊的假面,是將自己包裝起來的盔甲,只有這樣才能不讓別人看見自己的內心。
很奇怪,她明明對那種虛僞與冷漠從來不屑一顧——
卻原來在不知不覺中,也變成了自己最討厭的樣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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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覺到身邊的人有些奇怪的沉默,宥桃不動聲色地觀察了會兒,發覺霍浪的神情有些放空,不知陷入對什麼的回憶裏,但看她的神色也不像是什麼好的回憶,只得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