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乃是千古第二明君,洞察人心,豈能真的不知寡婦營的女子處境不算好?他豈能真不明白,劉伯溫、馬秀英的堅決反對,都甚有道理?
但是,身爲君王,有太多的不得已。在權衡各種利弊之後,朱元璋還是決定維持寡婦營的存在。
現在,朱標讓這些女子產生了比以前大得多的價值,有了解散寡婦營的理由,也算解決了朱元璋的一大難題。
馬秀英就更不必說了。
她一直對寡婦營中女子的處境感同身受,數次爲那些女子說話都未能成功,以至於今天和朱元璋發生了激烈的爭吵。
沒想到,兒子今天,輕而易舉爲自己解決了這個心病。
忽地,馬秀英心中一動,道:“標兒今天,怎麼這時候過來了?是不是找我或者你爹,有什麼事?”
“其實也沒什麼事。”朱標道:“就是前些日子,兒子接見了一個不速之客。”
“誰?”
“江南首富沈萬三的女兒,名叫沈線陽。”朱標道:“沈家眼看我吳國大有一統天下之勢,就想提前來和朝廷結個善緣。”
朱元璋不以爲然地道:“他沈萬三一個商人,憑什麼和朝廷結善緣?也太過自不量力。”
馬秀英道:“就算沒資格,也總是一片好意吧!沈家家資殷富,向咱們靠攏,不比支持張士誠強得多?”
“倒也有你這麼一說。然後呢?”
“然後,沈線陽送了孩兒一張紫玉牀。”
“那紫玉牀價值不菲吧?商人的東西,不收白不收。只是,你收了錢,莫幫着他們辦事就是了。”朱元璋道。
朱標道:“其實,關鍵不是這紫玉牀值多少錢。兒子當初,也沒拿這張紫玉牀當怎麼一回事。但是,三天前,兒子在紫玉牀上睡了一晚之後,早上醒來感覺渾身神清氣爽,就疑心是這紫玉牀之功。後來,兒子連睡了三天紫玉牀,夜裏越來越睡得香甜,早上越來越感覺精力充沛,終於確定了這紫玉牀之功。如此寶物,兒子特意來獻給母親。”
“誒,怎麼是獻給你娘,不獻給咱?你小子偏心!”朱元璋故意把臉一板。
“別鬧了!”馬秀英橫了朱元璋一眼,道:“標兒都你立了這麼多功勞了,還把他當小孩子逗呢?”
朱元璋道:“他立再多的功勞,也是咱的兒子!”
頓了頓,又擺了擺手,道:“罷了!不難爲你了!把那紫玉牀搬過來吧,咱也開開眼界!”
“父親大人稍等。”
功夫不大,那張鴛鴦紫玉牀中的鴛牀,被擡到了屋內。
“這牀也太奢侈了吧?咱睡在這麼金貴的牀上,恐怕晚上都睡不着。”
不出朱標所料,朱元璋對這麼如此高端大氣上檔次的紫玉牀,表現了極度的抗拒。
馬秀英卻不管那個,道:“睡不睡得着?關你什麼事?這是兒子孝順我的,又不是你的!來人啊!”
“在!”
“你們給我把原來的牀換了,換成世子孝敬的這張紫玉牀。”
“是!”
功夫不大,馬秀英臥房內的舊牀換成了紫玉牀。
朱標沒什麼事了,告辭離去。
“不錯,真是不錯。”馬伕人摸着紫玉牀上雕刻的鴛鴦,連聲稱讚,道:“雕得真好,這鴛鴦好像要活過來一樣。真不知道,當初雕這紫玉牀的,是何等的能工巧匠?”
“再能工巧匠,也不能當飯喫,不能當衣服穿。”朱元璋一屁股坐在牀上,道:“你說說,這紫玉牀跟普通的木牀,有什麼區別?要咱說啊,睡着了都一樣,沒什麼差別!”
“都一樣,你莫上我的牀!”馬秀英伸手就拉他,冷笑道:“去陪胡氏吧!人家都懷孕五六個月了。說不定,再過三個月就能給你生個兒子!嗯?”
但是,今天,馬秀英一拉,竟然拉之不動。
“嗯?你起來不起來?”
“等會!等會!”朱元璋撓了撓腦袋,道:“咱怎麼覺得,你這張紫玉牀,怪舒坦得呢!難道,這玩意兒,冬暖夏涼?”
“是嗎?”
馬秀英輕輕摸了摸,道:“這是你在疑鄰偷斧吧?怎麼?嘴裏看不上我的紫玉牀,心裏卻喜歡得很?”
“不是,不是,咱確實是打心眼裏面,不喜歡這些華而不實的東西。但是,今天……這紫玉牀……啊!”朱元璋打了大大個哈欠,道:“咱確實是想在這牀上睡一覺。”
“那是你這些日子,沒日沒夜地整編大軍,實在太累了。”馬伕人賢惠地鋪好了被褥,道:“要不,你現在就休息一會兒?”
“休息一會兒?好吧,那就休息一會兒!”
當朱元璋再次醒來之時,已經是華燈初上。
“啊!舒坦!真是舒坦!”
朱元璋伸了個大大的懶腰,但覺渾身上下精力瀰漫之極!
這種感覺……以前他有過!那是二十多歲,剛剛參加郭子儀的軍隊之時!
那時候朱元璋年輕,又突然能喫飽了飯了。
有時候白天干活太累了,晚上睡了一覺之後,渾身上下感覺有使不完的力氣!
但是,隨着朱元璋年歲漸長,擁有這種感覺的次數越來越少,甚至完全也消失不見。
直到,今天!
“妹子,你試下!你試下!”朱元璋彷彿得到一個新玩具的孩子那麼欣喜,道:“咱敢擔保啊,睡了這張牀,你能年輕十歲!”
“有這麼誇張?”
“呃……就算沒有十歲,三五歲總是有的!好東西,這紫玉牀,真是好東西啊!寶物!對,這玩意兒,絕對是傳說中的寶物,可遇而不可求啊!”朱元璋撫摸着鴛鴦紫玉牀,連聲嘆道:“有了這麼好的東西,先想着咱們!標兒真是孝順啊!真不枉咱們這麼疼他!”
馬秀英道:“所以呢?標兒今天幫咱們解決了一個天大的難題,又如此孝順,獻上如此寶物。你準備給標兒什麼獎勵?”
“獎勵?”朱元璋想了一下,卻微微搖頭,道:“你不懂,你不懂。標兒現在,不需要任何獎勵。因爲,他現在已經不是什麼接受獎勵之人了,而是下發獎勵之人。”
“下發獎勵之人?什麼意思?”
“莫着急,你很快就會明白的。”朱元璋意味深長地道。
……
半個月後,早朝。
朱元璋面南背北,居中而坐,朗聲宣佈,道:“鄱陽湖之戰,陳漢皇帝陳友諒戰死,太子陳善兒被俘。唯陳漢太尉張定邊,保護陳友諒次子陳理逃回武昌。咱本以爲,陳理小兒,經過一段時間的反省,會幡然悔悟,主動投降。沒想到咱,沒想到,他竟然稱帝於武昌,與咱勢不兩立。所以,咱心意已決,率領大軍三十萬,親征武昌,活捉陳理小兒,滅了陳漢的江山社稷!”
李善長道:“敢問上位,您出征之後,朝政誰人處置?”
“世子監國,李善長、鄧愈輔佐。”
“那……那世子的權責……”
李善長的意思是非常明顯的。朱標到底是象徵意義上的監國,做個橡皮圖章呢。還是,真的掌握一定的權力,可以對自己和鄧愈下一定的命令呢?
畢竟,一直以來,朱標都是“軍國大事與聞”,而不是能拍板什麼軍國大事。
“世子的權責麼……”朱元璋微微一笑,道:“除了咱率領的這三十萬大軍外。全國一應軍政大事,都聽世子處置!咱在朝中的時候,是什麼權責。世子現在監國,就是什麼權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