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標卻微微搖頭,道:“用不着狡辯。本世子既然敢這麼說,就是有足夠的把握。”
“世子是不是太自信了些?”
“怎麼?張太尉需要本世子拿出確切的證據麼?其實應該也不難。來,讓本世子猜一猜吧。你這麼英雄的人物,願意苟且偷生,肯定不是爲了自己。張必先背叛了陳漢,那就也不是爲了他了。剩下的人,也只有陳友諒。你信不信,本世子只要命人去查,總會發現些蛛絲馬跡的。不過,到了那時候麼……”
頓了頓,朱標冷冷一笑,道:“張太尉,夜長夢多!很多時候,事情到底怎麼發展,本世子也預料不到。難道,你就不擔心,在本世子調查此事的過程中,你關心的某件事,或者某個人,出了什麼意外嗎?”
“世子你……”
“我怎麼了?”朱標道:“到底要不要說實話,張太尉,你自己掂量吧!反正,本世子並不着急。”
“我……好……好……好!!世子英明天縱,定邊佩服。”張定邊長嘆一聲,道:“太子怎樣了?”
朱標道:“你是說陳善兒吧?被俘的三天後,陳善兒半夜裏殺死了一個看守的軍士,逃了出去。軍士們抓捕的時候,下手重了些,不小心把陳善兒打死了。”
“那……那永貞公主呢?”
很顯然,張定邊對陳善兒之死,早就有了心理準備。他的真正目標,一直是什麼“永貞公主。”
“永貞公主?陳友諒的女兒?”
“是。”張定邊道:“陳友諒有兩子一女。長子陳善,次子陳理,還有一女名叫陳惠,受封永貞公主。”
朱標道:“本公子,還真不大清楚。陳惠年紀多大?是住在武昌的皇宮裏面?還是在外面有自己的府邸?本世子可以現在就找人問問。”
“都不是。”張定邊苦澀道:“永貞公主,我那侄女兒,命苦啊!她一生下來,就雙目失明,看不清任何物事。後來,鄱陽湖之戰,三弟,也就是陳友諒,臨終之前,最放不下的就是她。你知道,陳友諒對我說得最後一句話是什麼?”
“什麼?”
張定邊道:“護着惠兒,走!”
“嗯?”朱標都忍不住有些驚訝,道:“當時陳惠,就在陳漢旗艦上?”
“沒錯,正是如此!”
“後來呢?”
“後來形勢緊急,我……我辜負了三弟,辜負了我那賢侄女。我護持着陳理討回了武昌,卻讓惠兒換了奴婢的服裝,留了下來,做了你們的俘虜。我……我對不住三弟!我對不住惠兒啊!”
撲簌簌~~
說話間,張定邊已是淚如雨下!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緣未到傷心處!
從理智上講,當時形勢緊急,張定邊保護陳友諒唯一的兒子逃跑,是絕對正確的。
但是,從感情上講。他違背了陳友諒最後的願望,拋棄了一直疼愛的侄女,不知受了多少良心的譴責!
朱標瞭然:“所以,張太尉你甘受宮刑,也要苟且偷生,爲的就是永貞公主?”
“是!”張定邊道:“張某人想着,哪天天你們監視得不那麼嚴密了,就想辦法逃到應天,找到永貞公主,救她逃出苦海。”
朱標道:“你如果願意歸順我吳國,朝廷未必不會因此赦免永貞公主。”
張定邊苦笑道:“一個女子有何緊要?只要吳國朝廷不花大力氣去查,永貞公主豈不是更安全?”
說穿了,當初陳惠被俘虜的時候,穿着丫鬟的服飾,無人知道她的真正身份。
張定邊只要找到她,並且找個好人家嫁了,就算對得起陳友諒了。
但是,陳惠如果暴露了身份,那陳惠的生死榮辱,可就完全不在張定邊的掌控之中了。
至於說,張定邊爲吳國效力後,再偷偷尋找陳惠?
你是不是對吳國的拱衛司有什麼誤解?張定邊這樣的降將,肯定會嚴密監視的。倒是張定邊出家,纔可能監視稍爲鬆懈。
張定邊深吸一口氣,道:“張某做事,不管什麼虛名,只管對不對得住自己的良心。如果,世子答應張某一件事的話,我可以爲世子效力。記住,只是世子,不是吳王朱元璋。”
“有什麼區別嗎?”
“當然有區別了,世子聽張某把那件事說清楚就明白了。”
“你說。”
“陳友諒戰死時,我就在他身邊。我明白,那致命一箭,不是世子射的。你和陳氏,只有國仇,沒有家恨。”
朱標點頭道:“確實如此。”
“既然如此,世子你……你就娶了惠兒吧!”
怕朱標嫌棄,張定邊又趕緊補充,道:“惠兒今年剛剛十歲,和世子差不多大。她雖然眼睛看不見,卻是個睜眼瞎子,外面看……看不出來的!還有,我那賢侄女,雖然年紀尚小,但一看就是美人坯子,長大之後肯定頗有姿色!世子,你娶了她,不過是多養一個女人而已,絕對算不上喫虧啊!”
“不是……”朱標深感莫名其妙,道:“但是,那也沒必要,一定要永貞公主嫁給我吧?找其他人,就不成嗎?”
張定邊道:“現在世子需要打天下,還用得着咱老張。但是,哪天天下太平了,或者咱老張年老體衰了……咱老張還能護着惠兒一輩子不成?世子宅心仁厚,總不至於,委屈自己的女人吧?還有,我還有點私心。”
“什麼私心?”
“吳王雖然饒了陳氏一族的性命,但是,時間久了,真的不會斬草除根?我……我信不過他!”
朱標道:“所以,你是想讓本世子娶了陳惠,給陳友諒留下最後的血脈?”
“確實如此!虎毒尚且不食子。吳王再狠,總不至於對自己的孫子、孫女動手。這是我張定邊,最後能爲三弟做的一件事了!世子,您只要答應下來,我張定邊這條命,就賣給您了!”
咚咚咚!
張定邊跪倒在地,給朱標連磕響頭,眨眼間額頭上就滲出了殷紅的血跡。
男兒膝下有黃金,但張定邊爲了一個“義”字,即便下跪又如何?
……
……
翌日,陳漢皇宮內。
“這麼說?標兒,你這兩天,既得了這本《農桑衣食撮要》,又降服了張定邊?雙喜臨門,咱們吳國這回是雙喜臨門啊!”
朱元璋美美地翻着那本《農桑衣食撮要》,臉上的笑容怎麼也收斂不住。
很顯然,他對這本《農桑衣食撮要》的重視,還遠在張定邊之上。
當然了,這不是說張定邊不夠重要,而是《農桑衣食撮要》太重要了。這是真正的立國根本,其意義越了任何文臣武將。
朱標道:“確實如此。但是,關於張必先,兒子依舊沒想出來,到底如何收服。畢竟,人家張必先現在,就表現得對咱們服服帖帖的,沒有任何異狀,”
朱元璋大手一揮,道:“張必先就不必管他!此人雖然也算是個人物,但和張定邊比起來差得遠。他一直循規蹈矩也就罷了,哪天不安穩,咱直接處置了就是。標兒,你的心胸要寬廣一些,天下的賢才多了,不可能都爲咱們所用的。”
“明白。還有那永貞公主陳惠,父王這裏有什麼線索沒有?”
“沒什麼線索。如果真抓到了這麼重要的俘虜,下面會報給咱的。回了應天再查吧。對了,標兒,你準備準備,明天就跟咱一起,迴應天。”
朱標微微一愣,道:“這麼快?”
“那是自然。”朱元璋道:“以後都是順風仗了,讓邵榮、常遇春他們去打。明天,咱們就押着陳漢君臣迴應天,順便好好查查那什麼永貞公主,讓張定邊放心。”
“順便再報了廬州左君弼的那一箭之仇!”
“哈哈,知咱者,標兒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