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點!快點!別磨磨蹭蹭的!”
“吳王待你們不薄,到了你們報恩的時候了!”
“等明賊那幫惡臭軍漢來了,你們會生不如死,還不如現在自我了斷!”
……
當張士誠帶着近百殘兵敗將,逃回吳王宮的時候,但見齊雲樓前,幾十名美人正被侍衛們催逼着登樓。
齊雲樓高達九層,號稱“齊雲”,全木製結構,堪稱巧奪天工。不過,現在,此樓的下面堆滿了柴薪。提鼻子一聞,還有重重的桐油味襲來。
很顯然,只要這些美人一上樓,下面的人就會點燃柴薪,將她們全部燒死。
“妾身參見王上!”
一名盛裝美人,向着張士誠肅然參拜,正是張士誠的王后劉氏,
張士誠眉頭微皺,道:“王后,這是何意?”
劉王后道:“天不佑我吳國,妾身也無能爲力。如今,唯有與諸姐妹一死了之。一來,不負夫君;二來,全妾身等人之名節;三來,祭奠我大吳之江山社稷。”
“父王!”
張士誠的養子辰保兒走了過來,低聲道:“兩個小兄弟,已經由他們的乳母何氏帶出宮去。從此以後,他們就易名改姓,做一個不管天下紛爭的百姓。現在,咱們現在把樓一燒,誰能知道兩位小兄弟沒在樓上?他們兩個也就安全了!”
所謂兩位小兄弟,就是張士誠兩個年幼的兒子。劉王后總共給張士誠生了五個兒子,前三個兒子都夭折了。如今,只剩下了老四和老五,一個叫伏七,一個叫千七。
“嗯?”
張士誠敏銳地發現了辰保兒話語中的問題,道:“所以,齊雲樓上,是真有兩個兩三歲的孩子?”
辰保兒趕緊道:“那是我自己的兩個兒子,不是無辜百姓的!待會兒,我也會登樓,和他們一起死。父親大人,要不是您,我十年前就餓死了!我願意!爲了保全您的血脈,我願意和他們一起死!”
“你願意?你願意?但是……”
啪!
張士誠惡狠狠的一巴掌,打在辰保兒的臉上,道:“但是,我他孃的不願意!張九四不願意!我張九四英雄了一輩子,總不能死到臨頭,做件畜生都不如的事情!用兩個乖孫兒的命,換自己親生兒子的命!”
“可是,父王您……”
“行了,沒什麼可是的!你辰保兒要是還認這個爹,就讓我兩個乖孫兒下來……呃……所有人都下來!不要燒樓了!”
劉王后趕緊道:“但是,她們不死,難免被明軍侮辱,生不如死。夫君的名聲,也大有妨礙啊。”
說穿了,今天登樓的這些女子,都是張士誠曾經寵幸過的美人,連已經登樓之人,大概有一百多號。
這些女子不死,張士誠的綠帽子就戴定了。
按劉王后原本的計劃,待會兒她自己也會上樓。
張士誠卻擺了擺手,道:“不須如此,不須如此。世子朱標說過,用他的名譽,保我全家的安全。”
“那些驕兵悍將,朱標能約束得住?再說了,之前是之前,現在是現在!妾身聽說,俞通海都戰死在桃花塢了!他們打出了真火,能不拿我們這些可憐的女子撒氣?”
“俞通海只是重傷而已,應該沒死……另外……”張士誠拿出了一塊木牌,道:“你看看這上面寫的是什麼?”
“戮良民者死,掠民財者死,折民居者死,擅離營二十里者死?這是哪來的?”
“從俘虜的明軍身上取下來的!所有明軍身上,都有這麼一塊木牌。”張士誠道:“由此看來,朱標是真的仁義無雙,願意約束士卒,不願意禍害百姓。”
張士誠苦笑一聲,道:“我?因爲我張士誠堅決不降,平江戰死的將士何止萬人?我若不死,也就不是張九四了!”
“既然如此……”劉氏微微咬牙,道:“好,就讓姐妹們都下來。但是,妾身要先行一步!”
張九四也不阻攔,微微點頭,道:“也好!夫人去吧!爲夫隨後就到。”
在歷史記載中,爲了保護張士誠兩個幼子的安全。齊雲樓一把大火,將張士誠的王后、妃子、侍女以及養子辰保兒全部焚盡。
但是,朱標改變了歷史,讓張士誠感受到了朱標的誠意,終於沒有發生如此人間慘事。
當然了,劉氏是張士誠的正妻,張士誠就不必阻攔了。
夫妻嘛,生則同衾,死則同穴。
稍後,那些美人被從齊雲樓上趕下來,劉王后登樓。
“夫人,去吧!就讓這齊雲樓,給你陪葬!咱們來世,再做夫妻!”
呼!
張士誠親手,將一個燃燒得正旺的火把,扔到了那堆柴薪之上!
大火熊熊,吞殺劉氏佳人!
……
……
然後,張士誠看也不看齊雲樓,轉身向辰保兒以及尚且跟隨的近百名侍衛們看來。
張士誠道:“我張九四現在混到了什麼地步,不用說大家也都明白。國破家亡,家破人亡啊!別說你們了,我連自己都無法保全!都去吧,散了吧!宮裏邊,府庫裏邊,喜歡什麼就拿什麼,這些東西都是你們的了。記住,動作要快,等明軍進了王宮,你們就麻煩了!去吧,去吧!”
“王上啊!”
衆人齊齊給張士誠磕了一個響頭,灑淚而去。
唯有兩名羽林軍小校一名解珍,一名解寶,乃是親兄弟,跟在張士誠的身邊。
他們齊齊躬身,道:“吾等受王上厚恩,無以爲報。願送王上最後一程!讓您走得……體面些!”
“如此也好。”
在解珍解寶的護衛下,張士誠來到一間偏僻的小殿中。那裏早已擺好了一具紫檀棺材,和一身嶄新的王袍,以及一杯毒酒。
吱扭~~
偏殿的大門被緊緊關閉。
殿內的陽光完全消失不見,只剩下昏黃搖曳的燈光。
張士誠將那嶄新的王袍換上,坐在了那棺材裏。
他手持一杯毒酒,道:“待會兒,我死之後。如果有穢物,麻煩兩位兄弟幫着清理一下。然後,你們就趕緊開門出去,找明軍前來,指認我的所在,也好領些賞賜。”
“謝王上!”
“嗨,都到這時候了,還稱什麼王上?兄弟,再會!”
言畢,張士誠將那盞酒,向嘴邊送去。
不過,也正是在這時——
當!
那杯毒酒,被解珍一拳,重重地打翻在地!
“解珍,你想幹什麼?”張士誠的怒吼聲在殿內重重響起。
“嘿嘿,幹什麼?”
解珍、解寶再無之前忠心耿耿的模樣。
解珍冷笑道:“既然王上一心爲兄弟們着想,就再爲兄弟們做最後一件事吧!”
解寶連連點頭,道:“就是!就是!一個死了的張士誠,哪有活着的張士誠值錢呢?您乖乖隨我們出去,也好讓我們哥倆多得些賞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