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耐庵痛痛快快地跪了,道:“罪人一時糊塗,闖下如此彌天大禍!請世子恕罪啊!”
“誰不知道,世子在平江,嚴厲約束士卒,大慈大悲,活人無數!請世子再顯慈悲之心,饒家師一命吧!”
羅貫中也趕緊叩頭。,
說到底,當初卞元亨的辭官不做是假的,施耐庵和羅貫中的辭官不做是真的!
施耐庵和羅貫中忠於張士誠是不假,耍點小手段爲張士誠出口心中惡氣是真的,但絕無和張士誠一起陪葬的心思。
如今,施耐庵被朱標切切實實抓住了把柄,怎能不膽戰心驚?
卞元亨卻比他們二人鎮定地多,站起來,微微躬身,道:“神機軍師朱武,跳澗虎陳達,白花蛇楊春,這三個名字,也可以勉強稱爲巧合。即便不是巧合,這三人也是好漢,全書並無任何污衊之處。如果世子以此罪人,恐怕剛剛收攏起來的吳中民心,會功虧一簣啊!還請世子慎思之!”
“哦?是嗎?並無任何污衊之處?”
說話間,朱標又翻了幾頁,道:“這這裏呢?與潘巧雲通殲的,是從金陵來的朱和尚?施耐庵,卞元亨,你們倆再給我解釋解釋?”
“呃……”
這還解釋個毛啊!
神機軍師朱武,因爲惹了官司,被迫同陳達、楊春,一起在少華山落草。
這跟朱元璋的經歷是一樣的!
後來呢?朱武受招安後,作爲軍師,身份極爲重要,多次協助盧俊義破敵,爲梁山生還的十五員偏將之一,被封爲武奕郎兼諸路都統領。
你可以說,施耐庵這個“吳用”,有要壓朱元璋這個“朱武”一頭的惡趣味。
但是,朱武不僅完全是正面形象,而且得了善終。甚至,這也從側面證明,施耐庵本人對朱元璋的神機妙算相當佩服。
算不得多大的罪過。
但是,那個跟潘巧雲通殲的,是金陵來的朱和尚,惡意太大了!就差點名道姓,說朱元璋傷風敗俗了。
毫無疑問,朱標拿這個說事兒,施耐庵就是有百八十個腦袋,都不夠砍的!
而且,沒人會爲他喊冤!
卞元亨也沒想到,《水滸》裏面還有這出,滿面無奈之色,道:“耐庵兄,你寫這些的時候,就沒想過,此書終究是要給人看的麼?”
“我本來打算,是臨死之前之後,再將此書公佈天下的!沒成想……”施耐庵長嘆一聲,道:“事已至此,多說無益。到底如何處置,世子儘管下令,施某人無話可說。”
“那卞元亨,你呢?”
“拱衛司和控鳶司較量多年,早已結下了血海深仇。卞某既然已經暴露,怎麼可能活?同耐庵兄一樣,世子儘管下令處置,卞某無話可說。”
“這樣啊……”
朱標沉吟了一下,忽然轉移話題,道:“聽說卞家的枯枝牡丹,乃是天下奇花,甚有靈性?”
“確實如此。”卞元亨道:“枯枝牡丹在尋常年景,花開十二瓣。但到了閏年,就會花開十三瓣。而且,枯枝牡丹每年開花兩次,一爲穀雨前後三日,從無錯訛,似乎能知世間時事!另外一個時節,就是冬季會開花。寒冬臘月,枯葉無枝,只要花在,甚是神奇,故名枯枝牡丹。”
朱標道:“如此說來,卞家祖傳之花,果然甚有靈性,懂得隨時節而變的道理。但是,本世子就奇怪了,怎麼卞家的人,還不如花懂事呢?”
“世子的意思是……”
“本世子的意思,非常簡單!”朱標站起來,道:“拱衛司指揮使,雖然乾的是祕密差事。但是,你畢竟是朝廷大員,何須藏頭露尾?甚至,連名字身份都祕而不宣?依本世子看來,無非只有一個可能。”
“其一,你早就看出來,張士誠必敗!其二,你不願意和張士誠一起死,所以早早爲自己留出一條退路!”
頓了頓,朱標稍微緩和了一下語氣,道:“既然如此,本世子就在這裏,卞元亨你究竟需要做什麼,還用我教麼?”
“呃……是!”
卞元亨長嘆一口氣,道:“世子果然驚才絕豔,卞某那點小心思,完全無所遁形。但是,卞某若是歸降,果然能保全全家的性命嗎?”
“能!”
“能保全施耐庵的性命?”
“本世子可以給你這個恩典!”
沒有施耐庵,哪有《水滸》名著的誕生?沒有施耐庵的傾心教導,哪裏有羅貫中的《三國演義》?
朱標本來就不打算拿施耐庵怎麼樣,剛纔只是嚇他一下,讓他不要主動作死,玩什麼“金陵來的朱和尚”的梗了。
卞元亨道:“那王……張士誠呢?”
“你卞元亨的面子,沒那麼大。”朱標道:“張士誠的生死,自有父王處置,本世子都插不上手。當然了,他兩個年幼的孩子,本世子已經下令,拱衛司停止搜尋了。”
“周海呢?”
“周海你也救不了!不管他最初效忠於誰,總而言之,他的一句話,讓拱衛司去了十三條人命,此仇不能不報。”
當初,朱元璋爲了幫拱衛司對付控鳶司,故意冤枉了十三名拱衛司的英傑。這十三人藉故投降了張士誠,果然甚得張士誠的信重,每個人還發了倆媳婦。
可惜,好景不長,拱衛司周海告密,十三英傑全部人頭落地。
如此深仇大恨,誰都不可能攔着拱衛司復仇。
“多謝世子直言相告!”
明人不說暗話。
朱標告訴卞元亨,對於張士誠、周海無能爲力,反而更讓卞元亨相信了朱標的誠意。
“但是……”
卞元亨本來就不想給張士誠陪葬,要不然也不至於一直對自己的身份嚴格保密了。
他字斟句酌地道:“世子麾下,不缺什麼文臣猛將。您如此看重卞某,應該是看重了我在控鳶司的經歷。但是,如果卞某加入拱衛司,以我和拱衛司之間的恩怨,恐怕十成本事,都發揮不出一成啊!”
“何止是十成本事都發揮不出一成?”朱標道:“你要是進了拱衛司,恐怕哪天怎麼死的,都不知道。不過……誰說一定讓你進拱衛司了呢?”
“世子的意思是……”
“蒙古成吉思汗去世後,他創立的龐大帝國,一分爲四。說穿了,大元世祖忽必烈,只不過繼承了他四分之一的實力罷了。大元朝廷以西,還多的是人口和土地!七年前的龍灣之戰後,本世子下了一步閒棋,命應天城外蔣山寺及善和尚的衆多弟子,去東察合臺汗國,廣宣佛法。如今,這些和尚已然有了一定的根基。卞元亨,不如你遠走察合臺漢國,利用這些和尚,爲本世子組建一個類似控鳶司的祕諜機構?”
“敢問,這祕諜機構,其名如何?”
朱標微微一笑,道:“建立在東察合臺汗國的祕諜機構,當然叫東廠了!”
頓了頓,他起身,重重地拍了拍卞元亨的肩膀,道:“怎麼樣,卞元亨?要不要,好好考慮考慮?東廠,需要你這樣的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