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什麼你要戰,那便戰?朱標小兒,還妄想學我大元太祖乎?實在是井底之蛙,自不量力。”
王宣今年五十七歲了,但仍舊腰背挺直,頭髮烏黑,聲若銅鐘。讀了朱標的最後通牒後,滿面不以爲然之色。
他有三個兒子,長子王仁、次子王信,三子王通。
父子三人,盡皆對大元忠心耿耿,對南方的吳國充滿了不屑。
話音剛落,王仁就馬上附和,道:“父親大人所言甚是!朱標那小子,也不撒泡尿照照,他自己是什麼東西?朱元璋出身紅巾賊,他朱標身爲朱元璋的兒子,就同樣是賊!上爲賊父賊祖賊爺爺,下爲賊子賊孫賊重孫!就算得了再大的勢,也脫不得一個賊字!妄想我等忠臣孝子歸降,實在是癩蛤蟆想喫天鵝肉,癡心妄想!”
王信年不到四十,就官居山東行省平章政事兼知行樞密院事之職,對大元更爲忠心,
他接話道:“朱標說什麼華夏英雄,就更可笑了。華夏英雄能當飯喫嗎?岳飛倒是華夏英雄了,和長子岳雲一起慘死在風波亭!秦檜倒是遺臭萬年了,人家秦檜卻壽終正寢,子孫繁茂!依我看,傻子才當什麼華夏英雄?還是做大元的英雄好,要不是大元朝廷,咱們父子能有今日的富貴?咱們父子三人,絕不可忘了什麼君臣大義,投身於賊!”
老三王通道:“二哥多慮了。其實吧,華夏英雄都是老黃曆了。自從崖山之後,華夏就亡了,咱們現在都是大元子民。朱標小兒說什麼大元英雄,北方人就沒幾個喫他那一套!”
王仁再次附和,道“什麼華夏?誰跟他朱標一族了?咱們是北人,和高貴的蒙人纔是一族!朱標是卑賤的南人而已,妄想跟咱們山東王家一族,美不死他!”
王宣聽了三個兒子的話,老懷大慰。
他微微點頭,道:“不錯,當此緊要關頭,吾兒能謹守君臣大義,分清官賊之別,不爲朱標那一套胡漢之別所打動,爲父心中甚慰啊!不過……朱標率三十萬吳軍北伐,來勢洶洶。吾等兵力僅有五萬,到底如何應對呢?”
王信道:“怕什麼?人少有人少的打法,人多有人多的打法!咱們雖然僅有五萬人,但蒐羅來的糧食,足支一年半之久!咱們就做大元的張巡,死守沂州城,看朱標那三十萬大軍能拿咱們怎麼樣?時間久了,朝廷大軍來援,就能讓朱標小兒,吃不了兜着走!”
“誒!那是下策!”王宣老謀深算,微微搖頭,道:“沂州再堅固,能有平江堅固?更別提張巡的睢陽城了?咱們能不能守一年半,着實可疑。而且,朝廷……現在朝廷是什麼樣子,你們也清楚。咱們就算守了一年半,朝廷的援軍能不能到來,那也不好說啊!”
王信道:“父親大人的意思是……”
王宣微微咬牙,道:“你們走!老夫留下!”
“父親大人不可!”
“就算要留人,也得是我,我纔是山東的平章政事兼知行樞密院事啊!”
“不,我留下!我是老大,又最是沒用,不留我爲誰?”
……
王宣話音剛落,三個兒子趕緊阻攔。
“誒,你們彆着急啊,聽老夫把話說完,”王宣微微擺手,道:“我活了五十七了,享了十幾年的榮華富貴,已經活夠了!就算在這沂州城,爲朝廷盡了忠,也不算喫虧不是?而且,孩子們,我讓你們走,可不是讓你們逃。”
“我在前面頂着,你們莒州、密州去,那裏山高林密,民風彪悍,城池堅固,易守難攻。當初,燕國攻齊,齊國七十二城,僅僅剩下了兩座。一個是即墨,一個就是莒。莒國可沒有名將田單鎮守,完全是靠着易守難攻,撐了下來。”
王信道:“所以,父親大人的意思是,我們三人,去沂州後面的莒、密等州,一方面招募悍勇的鄉民爲兵,一方面守莒和即墨城?”
王宣微微點頭,道:“不錯,正是如此!一旦沂州城破,你們就在莒、密二州,繼續抵抗。如果吳軍實力一般,你們就堅守二州,繼續等待朝廷援軍。如吳軍太強,你們就護送着家眷,逃往山西,投奔王保保!爲父爲國盡忠了,也算對得起大元朝廷了,王保保非但不會怪你們,反而會加以重用。”
“但是,父親大人您……”
“我怎麼了?不就是死嗎?我早就說過了,我五十七了,活夠了!再者……”
頓了頓,王宣不屑地一笑,道:“你爹我有的是手段!朱標小兒,想要破我的沂州城,沒那個容易!”
……
……
不得不說,王宣的小算盤,打得甚至如意。
在他的想法裏,他留守沂州,三個兒子帶家眷前往後方。前可守,後可逃。雖然王宣本人危險了一些,但王家已經立於不敗之地。
什麼華夷之別?王家的富貴安穩,纔是最重要的!
至於說華夏成爲最終的勝利者?不可能!絕不可能!自從安史之亂以來,華夏先丟河西,後丟燕雲十六州,再丟整個北方,到了最後崖山慘劇,亡天下!雖然中間也有許多反覆,宋太宗北伐至幽州,岳飛北伐取汴梁破金兵於朱仙鎮,甚至釣魚城打死蒙古大漢蒙哥,但那不過是歷史的逆流,曇花一現而已。
華夏的氣運,早就衰微幾乎不可見了!
最終的勝利者,必定是屬於胡人!只是現在,有些反覆,胡人暫時處於下風而已。
王家,必須要站在勝利的一方!
必須要和代表華夏的朱家,勢不兩立!
甚至於,在王宣的想法裏,朱標的三十萬大軍也沒那麼可怕。
三十萬大軍又如何?
一將無能,累死三軍!
朱標小兒才幾歲?
論算計,怎麼可能比得過年近花甲王宣?
所以,當三個兒子祕密帶家眷出了沂州後,王宣馬上召見了朱標的使者徐唐臣,宣佈願意投降。只是城中反對意見太多,還請朱標寬限幾日。爲了表示誠意,他願意派使者,帶着財物與軍需,前往淮安勞軍。
這當然是詐降了。
但是,有詐降就有談判,就能拖延時間待變了嘛。
王宣相信,年近六旬的自己,能把年不到二十的朱標,耍的團團轉。
然而,事實,豈能讓他如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