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秀英直呼的朱元璋的名字“重八”，朱標即便在常鳳儀面前，即便是轉述，也不可能直呼老爹的名字，索性含糊了過去。
常鳳儀當然聽懂了，道：“那父皇怎麼說？”
朱標道：“父皇說，常家那丫頭，成親那天也不用拜見咱倆嘛。咱就是取消一項儀式，新娘和新郎都不用拜見咱們倆。跟看不看得起女人，有什麼關係？”
“母后又怎麼說？”
“母后說，不管怎麼樣，這世道，就是男的尊，女的卑，她真是爲天下所有的女子抱屈。所以，想向父皇，爲天下女子求一個恩典。”
“什麼恩典？”
朱標學着馬秀英的語氣，道：“就是，大明所有女子，以後出嫁的時候，都可以穿鳳冠霞帔，以示尊崇。哼，成親之後，夫君一輩子高妻子一頭。但是，成親這天，女子就是要能穿鳳冠霞帔，狠狠壓他的夫君一頭！”
允許新人的服飾僭越，其實古已有之，名曰“攝盛”。
也就是說，允許新郎和新娘，在成親的時候，穿比他們身份地位高一些的服飾，風光風光，顯擺顯擺。這也是華夏曆朝歷代，鼓勵婚姻，鼓勵生育之意。
但話說回來，以前“攝盛”，是夫妻的服飾，都比自身的等級高一些。現在可好，馬秀英直接把天下女子出嫁的服飾，提高到朝廷命婦的程度了，確實是能穩穩壓天下絕大部分男人一籌。
“啊！”常鳳儀驚呼一聲，道：“想不到，母后她……她……”
朱標道：“如此母后爲天下的女子着想，如此認爲女子不比男子低一等，是嗎？”
“是啊！那父皇怎麼說？他是男子，能答應此事嗎？”
“父皇允了。當然了，‘讓女子風光一天’這種事，是不可能明發詔書的。父皇只要順嘴提一句，女子出嫁穿鳳冠霞帔，有司不用追究，以顯朝廷鼓勵生育之意，此事過不了多久就會風行天下的。”
常鳳儀由衷嘆道：“母后隨口爲天下女子求一個大恩典，父皇這大男子就允了？想不到，父皇對母后成婚多年，還如此恩愛，真是一對神仙眷侶啊！”
其實，朱元璋之所以答應馬秀英這個要求，絕不僅僅是因爲，夫妻二人之間的感情。
關鍵在於，朱元璋要恢復華夏衣冠。
那麼，周朝是華夏衣冠，漢朝是華夏衣冠，唐朝是華夏衣冠，宋朝也是華夏衣冠，朱元璋到底要恢復哪個華夏衣冠呢？
而且，明朝要成爲宋朝以後一個輝煌的朝代，不能總是因襲前人，總得有自己的特色吧？
馬秀英這個“鳳冠霞帔”，完全可以作爲大明服裝的特色！
現在她這個提議，對朱元璋來說，真是想瞌睡遇着了枕頭！
還有最關鍵的，鳳冠霞帔漂亮啊！
原本北方頗多“胡風”“胡俗”，這胡風”“胡俗”，潛移默化，造成了大明的南北之分。朱元璋要想將其變成“華夏衣冠”，也就是移風易俗，突破口在哪裏？完全可以在這“鳳冠霞帔”上。
新娘子的衣冠變了，新郎要不要變？賓客要不要變？婚禮衣服變了，葬禮呢？常服呢？潛移默化。移風易俗，就從“鳳冠霞帔”開始。
所以，“鳳冠霞帔”在大明的流行，是有很強的政治意味的。
當然了，現在是什麼時候？洞房花燭夜啊！朱標總不會煞風景的談朝廷大政。
他微微點頭，道：“那是自然。父皇和母后，是原配夫妻，感情自然豐厚。”
“我……我們也是原配，也會和父皇和母后一樣麼？”常鳳儀離得朱標更近了。目光有些憧憬和迷離。
“當然。”朱標道：“鳳儀，我現在想和你做件事。”
“啊？現在，就做……做嗎？”
常鳳儀雖然沒有“試婚使”，卻是如蘇惜兒一樣，看過小圖冊增長了很多知識的，當然知道洞房要發生什麼，羞得聲音都顫抖了。
朱標卻道：“不是那件事，而是……”
說話間，他起身，從牆角一個櫃子裏，拿出一把鍍金的剪刀和一條五彩紅線。
常鳳儀道：“這是……”
朱標道：“古人稱原配夫妻，也叫結髮夫妻。如今結髮儀式，已經不再流行了。禮部上奏的儀式裏面，也沒有這項儀式。我卻想和鳳儀你，將這項儀式補上。鳳儀，你先來。”
“我聽夫君的。”
常鳳儀接過剪刀，從朱標的腦後邊，剪下了一縷頭髮。
朱標再接回剪刀，讓常鳳儀背過身去，也剪下了她的一縷秀髮。
二人的頭髮，用五彩絲線結在了一起。
女人是最爲感性的動物。
隨着五彩頭髮的結成，常鳳儀的美目有些溼潤了，“我……我把它好好收起來！保留一輩子，帶到下輩子去！”
“明日再收起來吧，現在女官都被咱們趕出去了。難道，現在把她們叫進來，煞風景？”
“也是。”常鳳儀也不願意女官們打擾她和朱標的二人世界，道：“那……那咱們……現在……”
“現在麼……”朱標拿起那五彩頭髮，輕輕吟誦道：“結髮爲夫妻，恩愛兩不疑。”
常鳳儀當然是受過良好的教育，知道這首詩後面兩句的，道：“歡娛在今夕，嬿婉及良時。”
朱標又笑吟吟地道：“還是這首詩。努力愛春華，莫忘……莫忘什麼來着？”
常鳳儀紅霞滿面，一字一字地吐出：“歡——樂——時。”
“所以，愛妃，咱們安歇了吧？”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