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洛白的聲音很輕很平靜，可葉靈瀧聽出了裏面的痛苦。
即便是過了十年，滿門全滅的慘痛他依舊曆歷在目。
“這樁往事我打聽過，面上說的是你爹走火入魔殺了白羽陵滿門，最後被丹心堂的人誅殺，從此以後你們一家被神醫谷除名，成了神醫谷不可提的恥辱。”
裴洛白冷笑了一聲。
“白羽陵是被丹心堂滅的門，我爹一介丹修，再如何走火入魔他也沒那個能力一人誅殺白羽陵滿門一個都逃不出去啊！”
“我記得那天晚上，丹心堂的人全都來了，他們來的時候客客氣氣的像是探訪一般，所以大家都沒有警惕。唯有我爹，他慌張的將浮屠塔交到我的手中，讓我躲進密道里面去。
他對我說，無論發生什麼都不可以出來，這浮屠塔他要我交到神醫谷手中，若是我做不到就毀了它，千萬不可以讓它再落到丹心堂的手中。
我當時比你還大兩歲，我是我們白羽陵唯一的一個劍修，從小就不聽話喜歡練劍不喜歡煉丹，我爹看我沒那個天賦繼承衣鉢也懶得管我。可誰曾想到最後，我卻是唯一一個有能力帶走浮屠塔的人。
我爹把我藏起來之後不久，丹心堂就動手了。我躲在密道里，我想出去救人，我想去拼殺，我想去跟白羽陵共存亡，可我不能，我只能聽着我的親人一個一個在痛苦聲中死掉，自己躲在暗處苟活。”
裴洛白深吸了一口氣，閉上了雙眼。
“我記得沒錯的話，浮屠塔一直是丹心堂的寶物，怎麼會到你爹手裏？”
“因爲有一次到丹心堂做客的時候，我爹不小心發現了丹心堂的祕密，他們再做一些不爲人知且又喪心病狂的事情，所以回來之後他就一直想辦法把浮屠塔拿到手。他要把浮屠塔交到神醫谷手中，讓神醫谷來處置丹心堂。”
“後來他做到了。”
“對，他做到了，他以爲他做得很好，可丹心堂馬上就發現了，他還沒來得及把浮屠塔上交神醫谷，丹心堂就找了過來。”
聽到這話，葉靈瀧嘆息一聲。
看來造假這門技術也不是誰都有天賦的。
“後來呢？你去哪了？”
“後來我被丹心堂的人發現了，他們一路追殺我，我本想直接去神醫谷上交浮屠塔，可我還未到…”
裴洛白的聲音低沉了下來，靈池中的身體不停的顫抖着。
“你還未到，就聽到了神醫谷的宣判，你爹走火入魔殺了白羽陵滿門，你們一家被除名，而丹心堂誅殺他有功。”
“我沒想到神醫谷會做出這樣的決定！但凡他們仔細查驗便知道，我爹不可能做這樣的事情！他們爲什麼要幫着丹心堂冤枉我爹？爲什麼要我們一家蒙冤？可笑我爹臨死之前還要我一定把浮屠塔交給神醫谷，讓他們公正處理！”
裴洛白深吸了一口氣，聲音發顫着。
“我爹這樣信任神醫谷，這樣信任他的師兄。”
“好絕望啊，那你怎麼辦？”
“我怎麼辦？我也不知道我該怎麼辦，我只能不停的跑，沒有希望，漫無目的的跑，帶着浮屠塔一路逃亡，逃到我也不知道是哪裏的地方去。天大地大，可卻沒有了我的容身之處，甚至連我爹的堅持都沒有了意義。”
“後來我被丹心堂追殺墜入深谷，我以爲我死了，可等我醒來之後我就被帶回了青玄宗。”
葉靈瀧一愣，原來大師兄是被這樣撿回來的啊。
“回來之後，你當時沒想過要報仇嗎？爲什麼到現在忽然想報仇了？”
“因爲我的記憶被封印了。”
葉靈瀧猛地一驚。
這就說得通了！
她說之前大師兄整個人好好的，一點都不像是帶着血海深仇的樣子，每天在青玄宗都過得很散漫。
原來他的記憶被封住了！
“也就是說，你忽然去誅殺丹心堂滿門是因爲你的記憶被解封了，你想起了一切！”
“對。塵封了十年的記憶忽然涌上來的那一刻，就像是發生在昨天，一切歷歷在目，他們死去時候痛苦的求饒聲不停的在我耳邊迴響。他們慘死的模樣，一遍遍在我腦海裏重現。種滿了靈草白羽陵，被鮮血覆蓋，我的家人死在了他們深愛的故土，揹着罵名，含冤十年。”
裴洛白慘笑一聲。
“十年前的我，沒有能力爲他們報仇。十年之後，我已經可以做到，那我爲什麼不去做？他們該死，早在十年前就該死！丹心堂滿門沒有一個無辜！他們全都沾滿了我親人的鮮血，他們還污衊我死去的親人，讓他們九泉之下也不得瞑目！”
眼看着裴洛白的情緒漸漸失控，葉靈瀧趕緊伸手捂住他的眼睛。
同時大重生術的力量一點點注入進去，幫他慢慢的平緩心情。
“大師兄，不要去想了，那些都過去了。”
“那些過不去！我無法爲他們含冤昭雪，至少我能爲他們報仇雪恨！哪怕是死！反正，十年前我已經找不到活着的意義了，死之前我要把他們帶一起下去，帶到我爹面前磕頭認罪！”
葉靈瀧沒有經歷過那樣的痛苦，她本無法切身感受，可大師兄的情緒之烈，感染到她身上，就連她都覺得胸口窒息，充滿絕望。
“大師兄，別這樣，他們能沉冤昭雪，我陪你一起，我們可以做到，相信我！”
“小師妹，這件事跟你沒有關係，你不該捲進來。”
“怎麼沒有關係？從我入青玄宗的第一天，你給了我一枚戒指，一袋靈果，一萬靈石開始。你的一切就都跟我有關係了，受你之恩，一世不忘。”
裴洛白苦笑一聲。
“那算什麼恩啊。”
“我說算就算啊，那個時候沒有人收留我，我凡世的爹孃也偏心眼對我不疼不愛，是你，是青玄宗給了我一個棲身之地。”
“我只是例行公事。”
“可對我來說，那是珍貴的善意和無條件的疼愛啊。大師兄，若有一天是我被人圍剿，我人人得而誅之，你會不管我嗎？”
“當然不會啊。”
“所以，我也是。”
那一刻，裴洛白許多年未曾溼過的眼眶溫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