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手術檯上已經陷入昏睡的燕子，握着手術刀的任獻之遲遲沒有落下。
中醫麻醉一直只存在於歷史文獻中，麻醉效果如何，是否能達到手術的要求，任獻之不清楚，手術室內的配合醫護人員心裏沒底。
作爲新型麻沸散開發者的燕老，臉上雖然帶着和煦且自信的笑，可那枯瘦的雙手早已握緊，手心更是早已浸溼了汗水，“怎麼任主任，是不相信老夫，還是對自己的醫術沒自信？”
“燕老您這話說的，我哪會不相信您啦。”作爲主刀醫生的任獻之搖頭，衝着旁邊的配臺眼神示意，“準備手術！”
隨着主刀醫生的一聲生令下，手術正式開始。
高頻電刀落下，接觸到表層皮膚的那一刻，任獻之，燕老，配臺醫護人員，包括監控室內的所有人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燕子的面部，一顆星更是提到了嗓子眼裏。
生怕燕子因爲疼痛，從昏迷中醒來。
在手術開始前，他們雖早已做好了應急方案防止患者在手術過程中醒來，可一旦啓用，那也就證明了，這臺手術失敗，更意味着中醫麻醉，效果不佳，比不上傳統西藥麻醉。
面部沒有任何多餘表情，沒醒。
作爲主刀醫生的任獻之長出了一口氣的同時，手上的動作不停，直到腹腔被完全打開。
沒醒！
“砰！”
監控室內
敲擊監控臺的聲音在本就安靜的監控室內迴盪。
沒有人責怪，更沒有人投來一個多餘的眼神。
在這裏的每一個人，皆是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臉色不再像剛纔那般凝重。
詹佑成看着周圍還在興奮中的國醫堂專家教授，拍手說道，“各位，手術還沒有結束，中藥麻醉的最終效果如何，持續多久，還有待觀察！”
原本還處在興奮中的專家教授目光不由的看了一眼監視器上手術室的畫面，一個個臉上的笑容也收斂了。
方浩然看着手術室氣氛再次凝重，嘴角微微揚起，“諸位，患者還沒有醒來，效果如何只有等到手術結束，纔會得出結論。”
“方國手說的沒錯，患者還沒有甦醒，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發展不是嗎？”齊等閒從人羣中走出來，笑呵呵的說道。
王振華撇了一眼齊等閒，對方心裏的想法，暗戳戳的來到唐毅身旁小聲說道，“這裏唯有你懂中西醫，你覺得這場手術能成功嗎？”
一直站在監控臺旁邊的唐毅神情凝重，從手術開始到現在，他的目光不像其他人一樣從手術開始到現在盯着手術檯上的樣子，而是旁邊的儀器。
腦電監護儀，心電監護儀，血壓監護儀上一個個不斷跳動的數字。
這些冰冷的數字，每一樣跳動頻率超過一定數值，或者低於某一數值，都直接反映出患者出現生命危險。
見唐毅遲遲沒有出聲，王振華順着他的目光看去，這一看他的神情同樣多了幾分凝重。
王振華不像等閒那般，學的就是管理，對於醫療一竅不通。恰恰相反，他在管理醫院的同時，還在不斷的學習進步，醫療水平雖比不上國手，也能擠進保監委的行列。
“院長，還請準備應急方案，隨時停止手術！”王振華看着腦電監護儀上血含氧量，以及電雙頻指數提示在58至60之間來回變動，連忙開口。
“王副院長，你這話什麼意思？”方浩然猛然回頭眉毛跳動，一副對方不能給個合理解釋，便會生撕對方的樣子。
被數雙怒目而視的目光盯着，王振華指着監視器上的心電監護儀，“請大家的注意手術檯旁邊的監護儀！”
順着王振華所指的方向，一羣人轉頭看去。
在場的所有人在醫療方面都是頂尖，哪怕是國醫堂的這些老中醫，對於現代化的儀器雖比不上西醫，但一些基本的指示也是普通人無法比及的。
指示一眼，皆是明白王振華爲何有那麼一說。
詹佑成看了一眼身旁的方浩然，燕智道等國醫堂來的專家，“各位，你們也看到了，患者的心率，血壓，以及腦電頻譜，每一個數據單獨拿出來，無不預示着患者即將醒來。”
回頭又看了一眼監控，詹佑成深吸一口氣，“患者一旦在手術中醒來，後果是什麼，不必我多說了吧？”
方浩然嘆了一口氣擺手，一臉無耐，“通知手術室，結束手術！”
作爲國醫堂的副院長燕智道看着手術室內那消瘦卻毅然站立的老人，他很想說患者還沒醒，手術可以繼續，可他要對患者負責，對附屬醫院有個交代，最主要的是要顧忌到燕老的名聲，雖然他老人家不再在乎，找不出任何理由，最終只能從牙縫中擠出來三個字，“麻煩了！”
詹佑成看着燕智道轉身，準備離開，同樣嘆了一口氣，走到話筒前，正欲張口。
“不，手術繼續！”
誰？
這種情況下，還怎麼進行手術？
這傢伙不懂醫嗎？胡亂發言，亂彈琴！
腸道科的一衆專家怒目而視地瞪着唐毅，還不等他們開口。
一旁的齊等閒率先說話，“唐毅，你亂說什麼？現在這種情況不終止手術，會出現什麼後果你知道嗎？”
瞥了一眼對方，唐毅轉頭繼續看向監控，“會有什麼後果？患者處在昏睡當中，就不會有任何後果。”
“呵，患者不會醒來？”齊等閒被氣笑了，要不是知道對方與國醫堂這些專家關係匪淺，他非要開口趕對方出去不可，“這麼多專家教授一致認爲終止手術，你一個毛頭小子憑什麼說手術可以繼續，你當你是誰啊？”
方浩然皺眉，“唐毅，說說你的看法！”
準備離開的燕智道停下準備開門的手，猛然回頭，一雙眼睛充滿希冀地看向唐毅，希望他能給出一個合理的說法。或者說，能說動自己，說動在場的所有人，繼續手術的理由。
“手術開始到現在，燕子的腦電頻譜就在58，59之間徘徊，上下浮動不過2。最開始的時候我還以爲是因爲藥效沒有完全發揮，可隨着手術的進行，發現並不是我想象的那樣！”唐毅通過監控看了一眼燕子昏睡的小臉，“如果說麻醉界定電雙頻指數是三十至六十之間，深度超過三十，會對人大腦造成不可逆的傷害，低於六十會出現麻醉不夠，患者在手術中會感覺到疼痛，這並不是絕對。有的人本就因爲身體抗擊打能力強，感受疼痛的能力強。哪怕是六十一，六十二，也不會在手術中醒來。”
“麻醉藥物作用於大腦，對中樞神經系統進行暫時性的抑制，全身疼痛和神智消失的一種方式，全麻後會對人體記憶力和反應力造成影響。換句話說，我們可以理解爲，只要是麻醉就會對大腦造成影響，只是這種影響因個體差異較大，並不適用於所有人。”
隨着說的越多，唐毅的聲音都開始有些顫抖，“但是，從理論上講只要能達到麻醉效果，且越接近於60這個臨界點，對人體的傷害越小。”
話音剛落，方浩然，燕智道等國醫堂的專家教授目光在這一瞬間亮起，如同黑夜中的明燈，閃閃奪目。
“燕子的雙頻指數包括血壓，心率雖然都在甦醒的臨界值徘徊。可判斷麻醉是否成功，不止要看這些，還需要注意肌肉鬆弛度。”唐毅手指指着屏幕，“燕子的表情自始至終沒有任何變化，這足以證明麻醉很成功，所以手術可以繼續下去。”
“唐毅，你說的是真的？”燕智道再也無法抑制心中的激動，快步來到唐毅面前，抓住他的手。
唐毅臉上同樣抑制不住的激動，“是的，手術可以繼續下去。燕老的麻醉很成功，可以稱得上完美。”
“完美嗎？確實完美到無可挑剔，就我所知，全國也沒有任何一名麻醉師能做到如此程度！”詹佑成搖頭苦笑，“只是這種完美，有種走鋼絲的感覺。”
聽到這話，唐毅也笑了，“別說全國，就算是全世界，哪怕有麻醉師可以做到這一點，他們也不敢拿自己的職業生涯冒這種險！”
是啊，誰敢！就算再頂尖的麻醉師，能精準的把握麻醉深度。可他就不擔心患者在人體免疫系統及新陳代謝的共同作用下，麻醉藥失去作用嗎？
方浩然看着監控下站在手術檯旁邊的燕南北，“這老傢伙，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或許，燕老不是故意爲之！”唐毅抱着膀子，細細回想燕老配藥的細節說道。
“什麼？不是刻意爲之？”
“這怎麼可能？”
“中藥麻醉竟然能達到如此程度？”
“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是燕老刻意控制了藥量！”
在衆人一臉不可置信的反駁聲中，唐毅語不驚人死不休，“你們是不是忘記了，燕老在湯藥中加了一味藥引？”
“你說的是酒吧？”方浩然笑了，“喝酒容易麻痹神經，在配合上中藥，兩層作用下，確實不需要刻意去控制藥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