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而言之，景素終日與牀爲伴的好日子是徹底終結了。
經過一個月的休養，她從烏龜趴到側睡，到如今平躺已經不在話下，就連日常活動也都不止是因爲上廁所順便纔能有了。
景環一早使人傳了話，告知景素該上崗了，景佩和荔枝怕她不懂規矩丟了小命兒，於是進行了一下午的緊急崗前培訓。
“你是知道娘娘爲何把你整過來的，明天你就要派上用場了，你不用多話，只在旁低頭立着就行。”
景素心底惴惴，逍遙了一個月已經變大的心終於因爲害怕變小了點：“萬一鈕妃娘娘找我麻煩，不是，鈕妃娘娘問我話怎麼辦？”
“問話自然是要答。”景佩道，“主子問話哪裏能不答？不過我覺得明天鈕妃娘娘只會跟貴妃主子掐，顧不上你這小嘍囉，記不記得你都是兩說呢……咱們的命又不值錢，哪裏值主子記得。”
景素有些被景佩的“命不值錢說”安慰到，心中的牙齒卻是咬了咬，一條人命沒得悄無聲息，於任何人竟都是不值得一罰……景素甩甩頭，把殺人償命從自己腦子裏甩出去，警告自己這不是法治社會。
“那我明天需要幫襯貴妃娘娘嗎？”
這就有些把景佩問住了，要知道鈕妃娘娘口無遮攔，作爲一個嘴炮十級選手在過去的一年裏不止十次把佟佳貴妃噎的喘不上來氣。
“景環姐姐平日裏是怎麼做的？”
“景環是不說話的，可是你，和景環又不太一樣。”
對啊，她和景環怎麼一樣，景環主要職責是伺候貴妃以及偶爾充當解語花。
我呢，身無所長，是個工具人，工具屬性被開發的越徹底——把鈕妃氣得跳腳，佟佳貴妃纔會高興，自己日子過得纔會越好。
果然“人的價值蘊藏於人的才能之中”，景素當年讀來便深以爲然，如今事關性命，深深發出“哲學和我的偶像永遠不會騙我”之感嘆。
景素默默對馬克思吹了一句彩虹屁，企圖再去腦子裏翻翻她的偶像們還有哪句名言能拯救現在的她。
荔枝見景素低頭不語，坐到她牀邊，摸了摸她的頭，養了一個月，頭髮是比之前順滑些了，之前跟稻草似的，都沒有個人樣。
“我倒覺得不用想這麼多，我沒讀過書，卻是聽過一句話，是我沒進宮前，我家那條街上一個不得志的秀才總說的，叫既來之則安之。”
荔枝頓了頓，繼續道：“我沒來承乾宮那會兒跟你一樣在花房，每日裏有做不完的活計，剛開始也是邊幹活邊哭的，後來時間久了，知道哭也是沒用的，我便總是對自己念那句既來之則安之，說起來那秀才唸的時候從來都帶着笑的。我便跟他學，所以後來要乾的活仍然多，我卻不再哭了，時間久了，竟也能笑得出來了。”
對啊，景素聽到這話突有醍醐灌頂之感，上月算數小課堂之後，自己是跟景佩套話了的，知道興和銀號是京城裏最大的銀號，背靠晉商，實力極爲雄厚。
當日景佩做科普做的興致勃勃，到了景素那裏，就剩下“靠譜”兩個字。
自己不是已經確定“努力狗到二十五，出宮快活”的小目標了嗎？
佟佳貴妃爲了爭口氣是一定不會容許鈕妃要了自己的命的，至於佟佳貴妃自己，爲了那善良慈悲的名聲，也不會爲難自己。
只要我不行差踏錯，遵守宮女日常行爲規範，安分守己不爬牀，說跪就跪少說話，一定能成功狗到二十五歲出宮去的！
景素眼睛終於亮了，露了個大大的笑，左邊臉頰的酒窩穩穩顯出來，握住荔枝的手，誠心誠意的說：“荔枝姐姐，你真是個有大智慧的人。”
景佩聽了冷哼一聲，“罷了，是我想多了，你們兩個都是不上進的，倒是能說到一塊去。哼，還都是走運的，一個兩個的都不鑽營，卻也能進承乾宮來……”
景素連忙哄：“景佩姐姐是最聰明最努力的，我在進宮前有女師傅的，她總說我是頑石是朽木，若是見了您，我在她眼裏不只是頑石朽木，恐怕都不及路邊一根野草的。”
景佩是很上進的那種姑娘，幹一行愛一行，拼命向上鑽營，力求做到最好；而荔枝呢，許是跟植物待得久了，心底很是純淨，也不能說是純淨，就是跟慢吞吞生長的植物似的，不爭不搶，全憑天生的自然意識在過日子。
兩個人性情是完全不同的，卻有那麼點互補的意思，她倆互補的怎麼樣不知道，卻是把景素補的不錯。
“我真幸運呢，能遇到你們兩個姐姐，不然我這會兒恐怕早都成了孤魂野鬼了。”景素是真心實意的，想她剛來那會兒，渾身是傷，啥也不懂，景佩和荔枝幫她度過了可以說是兩輩子加起來最難的一關。
景佩沒忍住，伸出右手食指戳了戳景素左邊臉頰上的酒窩，“哼，就會說好聽的。”
心理建設做的再好，真實踐起來也是害怕的。
這日景素出門前，深吸了一口氣，都走出去幾步了又跑回去緊緊抱了抱門口看着她的荔枝。
她想起自己高考時考數學前，也是緊緊抱了自己班主任一下，嘴裏還說：“老師，我好緊張。”
就是這種上戰場的感覺。
哎，這麼怕數學的人當年爲什麼要學會計；這麼怕死的人爲什麼要來這如此容易丟小命的世道。
十全九美不過是人們美好的幻想，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倒是真的。
康熙是寅時就起身，寅正就要上朝的，議事一兩個時辰到卯時末或者辰時初，散朝用早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