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素聽出了皇后的語氣不再柔軟,有些硬邦邦的,但看各宮娘娘小主還都一副言笑晏晏的樣子,又覺得自己是不是因爲太害怕而敏感……沒辦法不敏感啊,自己本就是皇后和鈕妃的眼中釘肉中刺,佟佳貴妃又總是修補,萬一自己被修補的越來越大,皇后不想忍了就想把自己拔了怎麼辦?
主子們說話,自是不用景素吱什麼聲,只要低着頭,保持微笑就好,但是自覺不自覺的,景素縮了縮肩膀,心想如果能縮成鵪鶉,消失不見就好了。
康熙在上面坐着,其實每一個嬪妃的小心思看得還是很清楚的,他以前還總願意看看,畢竟還年輕,對女人有興趣是很正常的,只是時間久了,也就不看了,太淺顯易懂,也可能是沒興趣了也說不定?
皇后和佟佳貴妃你來我往的,那些個小妃嬪時不時插一句,坐在上首的康熙卻因爲她們都在說景素,往景素那兒瞧了一眼。
一個乳臭未乾的丫頭片子,腰帶都不會系,倒是出風頭,只是看着她縮成這個樣子,康熙心裏哼了哼,也是不願意出這風頭吧。
哎爲難個丫頭片子做什麼,後宮就這麼閒嗎?
一個腰帶都不會系的丫頭。
後面她們說啥,康熙也沒聽,他今天過來確實是因爲佟佳貴妃昨晚說的話,畢竟若皇后真的身子不適,年下里接見命婦的事怕生出些變動。
說起來,自赫舍里氏去世,兩年未有命婦進宮朝拜,康熙想了想,自個兒大臣裏還是有幾個懼內的,哼,沒出息。
康熙到底才二十歲出頭,面上老成持重,其實還是個有點子玩性兒的青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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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宮,此刻已經要接近子時了。
太醫院院首張祿已經在乾清宮等候康熙接見快兩個時辰了。
白日裏皇后突然病重,只除了給太皇太后瞧病的太醫不挪動,剩下的都去坤寧宮請脈了。
雖然張太醫沒有逃過,太皇太后聽聞皇后身上不好,直接叫他過來了。
梁九功把侍講學士張英,高士奇送了出去,趕緊來了偏殿請張太醫去見康熙。
“張大人,讓您久等了,”梁九功是個圓滑人,就算是御前首領大太監,也是與人爲善的,尤其是這救命的太醫,這不,見張太醫等得久,茶水點心早已備上了。
梁九功朝張太醫拱了拱手,“萬歲爺這會子可算得空了,哎,自從建了這南書房,萬歲爺睡得更晚了,連帶着您兒子小張大人也纔回家呢。哎,您一會兒可得給萬歲爺請個平安脈。”
張太醫回了梁九功一禮,“萬歲爺日理萬機,臣與犬子能爲萬歲爺效勞,自是應當。”
兩個人往正殿走着,邊走着,張太醫嘆了口氣:“太皇太后和太后兩位老人家也記掛着萬歲爺,總是問微臣,萬歲爺休息的可好。”
張太醫聽了這話,面上不動聲色的,心裏卻是有些感慨,哼,這宮裏哪有什麼笨人呢?眼前這梁公公,就是個頂尖聰明的,瞧這話說的,“不敢說話”,這是已經料定有事了。
張太醫知道一會兒他回康熙話的時候,梁九功也必是在旁聽着的,但是主子纔是能聽第一手消息的,奴才啊,只能聽個順道。
見張太醫沒再回話,梁九功心裏嘆了口氣,這皇后才立的,不至於這般沒福氣吧……若真有事,我就是真的心疼萬歲爺,萬歲爺恐怕又要焦頭爛額的。
張太醫進了正殿,被梁九功往旁邊兒屋裏引去,見了康熙,他正坐着椅子上閉着眼。
張太醫見狀朝着梁九功看了一眼,得到了個點頭,這才趕忙跪下開了口:“臣給萬歲爺請安,萬歲爺吉祥。”
康熙睜開了狹長的雙眼,道:“張大人不必多禮,起來回話吧,梁九功,賜座。”
康熙對這個當年給自己治好了天花的太醫自也是尊敬的,何況已是耳順之年,六十歲的老人了,“今日還勞煩你,只是除了你,朕和皇祖母一樣,是不信別人的。”
張太醫忙起了身,連忙道:“萬歲爺這話可就折煞微臣了,得蒙萬歲爺愛重,臣在太醫院享清福呢,現在可算能讓萬歲爺用上了,臣心裏高興呢。”
康熙聞言笑了笑,“你坐下,朕問你,皇后可是……”頓了頓,實在不願說出這話,“可是得了癆症?”
張太醫道:“微臣今日問了之前給皇后診脈的同僚,頭前只看出了些咳嗽,以爲只是尋常受冷,皇后娘娘又總是忍着的,仍然只讓三日請次脈,邊上伺候的嬤嬤今兒個說,皇后每日沒個精神,也咳嗽個不停。”
張太醫沒直說,康熙也知道他的意思了,想起今兒早晨,在忍不住之前,皇后是讓人看不出來端倪的,那會兒他還想着,佟佳貴妃是不是又想找事。
如今來看,倒是朕錯怪佟佳貴妃了。康熙握了握拳,道:“從前你跟朕說過,這是能傳人的。”
“是,所以依微臣看來,坤寧宮該是封了的,皇后娘娘貴爲一國之母,總是不好挪出去,”張太醫邊說邊起了身,跪了下去,給康熙行了大禮,道:“老臣逾矩,還請萬歲爺恕罪。”
好歹是皇后的,要不是張太醫還算了解康熙,曉得他要聽實話,否則他這般以下犯上,恐是要掉腦袋了。
康熙聽了這話,自是不會怪罪,道:“宮裏其他人也有症狀?”
“萬歲爺放心,癆症雖有傳染性,但沒有天花傳染的速度那般快,何況微臣曾讀過典籍,也曾四處探查走訪過,有些人得了癆症也是不傳染的。”
康熙略略放下心來,“可有治療之法?”
“恕老臣愚鈍,這些年來一直鑽研這些個傳染之症,如今卻是沒有太多進展。”癆病是真真切切要死人的,否則也不至於讓人聞之色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