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婉妙這樣的性子，若我不能再護着她，可要是被人生吞了的。其實我是很羨慕她的，無憂無慮的，啥也不想。哦，除了喫，就是喜歡喫，願意在喫上多花心思的，呵呵。”皇后剛說了幾句話，正笑着，又一陣排山倒海似的癢意從喉間傳來。
石嬤嬤也顧不上哭了，趕緊端了溫水，邊看着皇后喝邊給她順着後背，盡力讓自己的主子舒服些，說句僭越的，這是自己半個女兒呢。
皇后喝完了水，卻沒再說話，而是看了好長時間燃着的蠟燭，直到隱約聽見宮道上太監敲起了二更的鑼，才道：“落鎖吧，今兒萬歲爺是不會來了。”
萬歲爺！聽到皇后提起萬歲爺，石嬤嬤突然冒了一背的冷汗：“娘娘，萬歲爺，萬歲爺這月初一可是來了的……”
大約真的是因爲人之將死，覺得什麼都是過眼雲煙了，權勢，地位，寵愛，人死如燈滅，什麼都沒了的，看事情便比從前清楚了好些似的，“萬歲爺，呵呵，萬歲爺不喜歡我的，是不願意碰我的，我若不……”自己不主動要夫君便不碰自己，這實在是太難以啓齒了，“他是不需要嫡子的，有了仁孝皇后給他生的嫡子，哪裏還需要嫡子呢？哪裏還需要不是一個肚子裏爬出來的嫡子呢？”
“咱們這位萬歲爺，和先帝是不一樣的，除了朝局天下，什麼都不放在眼裏的……”皇后到底是身體有恙了，說着說着就閉了眼，睡着了。
病來如山倒，不知道之前還好，知道了之後更是不想撐半分了，跟給自己了心理暗示似的，你病了，可以不用撐着了，於是這病就顯得越發嚴重了。
除了石嬤嬤意識到皇后患病卻與康熙同牀共枕，康熙身邊的人自然也意識到了。
梁九功那日晚上雖然攔了康熙，但內心裏對皇后也是咬牙切齒的，在張祿老太醫給康熙診脈的時候，那可真是一眼不錯的盯着老太醫的臉色，生怕看出什麼不好的東西來。
梁九功都是這般，更別提當晚就知道了這事的太皇太后。
張太醫給康熙診了脈，確定無事，也不能馬上出宮回家睡覺，天可憐見的，都六十歲的人了，今天可給累夠嗆。
張太醫如實同太皇太后稟報，從皇后阻礙太醫診斷到隱瞞病情同康熙未行男女之事的同牀共枕都交代了個乾乾淨淨。
太皇太后聽完，靜了一瞬，便揮手把炕几上的茶盞揮落在地。
慈寧宮裏鴉雀無聲，只能聽見外面的風聲。
這個時候，蘇麻喇姑本應該上前勸主子息怒的，可是卻沒動。
這次皇后犯的錯，委實大了。
太皇太后閉上眼睛，胸前劇烈起伏了幾次，纔將將壓住了怒火，“確定玄燁無事？”
“千真萬確，微臣願用項上人頭擔保。”
“這些時候後宮嬪妃都去坤寧宮請安的，她們可有被染上的風險？”
張太醫道：“微臣今日除了爲皇后娘娘把脈之外，皇后娘娘身邊親近之人也都診了，並無大礙，剩下些個平日裏不近皇后身的，諸位太醫也都給看了一遍，不妨事的。不過以防萬一，坤寧宮衆人還是少走動爲好。”
太皇太神色稍緩，“那就自然。你慣是個周全的，哀家信你。時候不早了，你退下吧，蘇茉兒，你好生送張太醫出去。”
張太醫是個多有眼色的人，知道這消息之後，這主僕二人定是有話說的，忙道：“哪用得着勞煩嬤嬤送，微臣今兒不出宮了，直接去太醫院歇息就是，太皇太后切忌憂思，還要好好保養。”說着，拱了拱手，便退下了。
蘇麻喇姑從內室出來，在門口接過琥珀端着的茶盞，低聲道：“你們盡都退下，去睡了就好，這邊兒今晚我陪着，屋裏你們也不用收拾了。”
琥珀今年三十多歲，伺候太皇太后也將近二十年了，對她老人家的脾性自是有幾分瞭解。知曉今天這樣的動靜，定是被氣狠了纔有的。
雖太皇太后這些年來多是和善的，萬歲爺皇位坐的越穩，太皇太后面上就越是和藹，可是殺伐決斷的太皇太后，就算這些年修身養性，年紀也大了，餘威也還是在的……更何況今日這般，想來是關乎萬歲爺了。
琥珀感激蘇麻喇姑不讓自己去面對狂風暴雨。
蘇麻喇姑又交代了一句：“你們今晚什麼都沒有聽見。”
琥珀連忙福身應是。
蘇麻喇姑重新回了內室，剛把茶盞放下，太皇太后便張了口：“這鈕祜祿氏實在可惡！當年遏必隆與鰲拜結黨營私，鰲拜伏罪後，他不過被削了爵位，哼，玄燁和哀家已是夠寬宏了，後來還讓鈕祜祿氏的女兒做皇后，如今竟敢隱瞞病體，可真是個好樣的！也是個能忍的！”
蘇麻喇姑掀開了茶蓋，把茶水遞給太皇太后，道：“還好萬歲爺沒事，剛剛老奴都後怕又憤怒，何況您呢？”
“傳哀家懿旨，皇后臨近年下時節，不顧己身，操勞過度，導致身體不適，哀家感其心意，亦不忍加之諸事，特傳旨讓皇后暫居坤寧宮靜養。”
“是。明兒早上下了朝，萬歲爺定會來的，到時也好再好好商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