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兒腹中是有些飢餓了，昨晚喝多了酒，沒喫上什麼填肚子的。”康熙起了身，扶着太皇太后坐到了飯桌前。
康熙昨夜臨幸了個宮女的事這會兒闔宮都已經知道了，太皇太后坐穩了，接過了宮女呈上來的一碗牛乳，想了想還是說了一句：“寵幸個宮女是小事，不過昨兒是佟妃生辰的……哼，到時候又要來哀家跟前哭委屈。”
康熙正往嘴裏餵羊肉小餃，聽見這話，康熙手上動作一頓，訕訕的住了嘴。
“是孫兒的錯，叫皇祖母費心。”康熙不想多說，尤其是想到自己弄錯了人，覺得沒有顏面，由此又在心裏把景素掐了一遍。
是這麼回事兒，要是昨晚讓自己迷了情智的是景素，換句話說，是自己想要的人，被人說嘴倒也罷了，只是這下可好，康熙覺得自己也有些委屈。
太皇太后喝着這加了糖的牛乳，心裏一會兒甜滋滋一會兒苦哈哈的，哼，你讓我操心的地方多着呢。太皇太后還是心疼康熙，決定讓他把飯好生喫完。
“剛剛那孩子，是昨晚從淨身房抱過來的，是佟妃救下來的那個宮女，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叫景素的，是這景素的弟弟。”太皇太后等了康熙漱了口，突然來了這麼一句，直讓康熙找不着北。
康熙早早擔了這江山，整日裏和大臣勾心鬥角，很久沒有露出這種怔愣的表情。
“就險些被鈕妃打死的那個，明安家的閨女，那丫頭怪好看的，看着也軟和，你沒印象嗎？”太皇太后皺了皺眉，自己當初動了把景素要來慈寧宮教導的心思，如今看來倒是自己瞎折騰，兩個正主兒都對對方沒心思呢。
……
康熙不想說話，但是必須得說：“她弟弟怎麼會在宮裏？”
淨身房？康熙突然想到了景素的眼睛。她眼睛怪大的，又圓，一受了驚瞳仁就跟晚上的貓眼兒似的擴大，昨晚膽子大，直盯着自己看，他沒有看錯，眼神兒裏帶着點狂熱的。
這丫頭不得哭？康熙握緊了手中茶盞。
“還不是你那個好皇后，哀家看她這會子是發了瘋，憋悶久了，竟然把氣撒在這麼個小宮女身上！”
看到蘇麻喇姑回來，“蘇茉兒，你跟玄燁說說，這孩子到底還是你救下來的。”
蘇麻喇姑從昨晚景素來求她說起，“哎呦，不惜命的給老奴磕頭，這丫頭又怪可人疼的，老奴就隨她走了一趟。好在她機靈曉得過來找我，老奴趕到淨身房的時候，那辦事的太監正和小林子撕扯，要奪孩子的。”
“也虧了這丫頭平日裏心善，結了個善緣，要不是被小林子碰到給景素報信，這會兒恐怕只是要木已成舟了。”
蘇麻喇姑有心爲景素姐弟倆說話，斟酌了用詞。不爲別的，就爲了景素無意中的一句話解了太皇太后的心結，要不當初太皇太后也不能想給景素福氣的。
“奴才的命是不值錢，景素當初若是沒了命，也是她的命數，但事情過了這麼久了，還牽連到颯兒身上，這是叫人家破人亡啊……老奴說句託大的話，皇后娘娘這事做的，太過小氣和狠辣了。”
說着就是一副要衝到坤寧宮的架勢。
“你給哀家坐下，”太皇太后看了他一眼，覺得有些奇怪：“原也不是什麼大事，你何必動這樣大的氣。就算是真被她做成了，只要遮掩好了，也不會有損顏面，就是可憐颯兒這孩子了。”
話裏是顏面比天大的，可是一看到桌上留着的一個平安符，這還是今早這孩子醒了從自己脖子上取下來送給她，說是感念救命之恩的。
太皇太后也有了氣：“多好的孩子，笑起來還有個酒窩呢，也下得去手。”
康熙重又坐下，對皇后終是生了些厭煩。
身爲帝王，身上也有許多無可奈何。皇后這個位子，一國之母，誰能坐上，從來都不是皇上一個人的決定。
從前的赫舍里氏到如今的鈕祜祿氏，能入主中宮，也都是多方博弈的結果。
要自己喜歡的女子做皇后，讓自己看重的兒子承襲君位，康熙想了想，嗤笑一聲，不管不顧的像什麼話。
“其實這些年，皇后也算勤勉，不愛生事，這也是當初我們看中她身上的好處，不像佟妃，有母家在前朝撐着。從前的事你也就不要去多想了，今天這事呢，總也算是善了……”
太皇太后慈愛的看着康熙：“昨兒個上午太醫來報，說皇后也就是這兩日的光景了。自己的身子骨她自己也是知道的，許就是想臨死之前痛快一場吧，能清算多少就清算多少……佟妃救了景素也是沒安好心的，不過就是爲了往皇后和鈕妃眼睛裏戳。”
“哀家的玄燁今年都二十三了，於姻緣上卻是坎坷的，祖母看着，心裏也是難受的。”
這就是太皇太后的矛盾之處了，厭惡皇太極和順治那副爲了個女子要死要活的模樣，卻也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有個合心意的人在旁邊伺候。
一連兩個皇后，俱是早亡，難免被人說是克妻，只不過做皇帝的，命硬些不是壞事，要緊的之前吳三桂爲了奪位放出的流言。
這會兒的人們是極爲信奉鬼神的，漢人信佛信道，滿人信薩滿鬼神，吳三桂看準從前宮裏留不住孩子，散播康熙非天命所歸，是以老天不給他留後的大逆不道之語，這也是爲什麼當初大阿哥平安落地，便取了保清的名諱，實是情形危急的。
後來赫舍里氏因生產虛虧，幾日裏整個太醫院用盡了畢生所學，也沒能把這人救回來，如今鈕祜祿皇后一死，又要起流言了。
若是尋常的死因倒還好，只是這癆病，若真的傳了人，又是紫禁城裏流出來的，大清江山是真的要不穩了。
所以皇后隱瞞病情才讓康熙和太皇太后這樣生氣，何止是生氣，身爲國母卻毫無大局觀，眼裏只有她鈕祜祿氏的榮辱興衰。
太不中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