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真有出息,哭什麼?”

    胤礽把手從水裏拿出來,揪着布擦手,一時分辨不出來臉紅是因爲被搓的還是不好意思的,“皇阿瑪您看到了啊。”

    “我也不知道怎麼就哭了,景素姨姨好疼四弟的,我怕她怪我就不疼我了......”

    “你不跟她說你讓胤禛自己倒水,她也不會知道啊?”

    胤礽開始撓頭,“可是事情就是這樣,先生教過我不能說謊的,皇阿瑪,”語氣帶着點兒懷疑的,“您的先生沒教過您嗎?”

    算了,孩子還是小。

    “那你現在呢?還怕嗎?”

    胤礽搖頭,“景素姨姨說了不怪我就是不怪我的,當然了也不怪她自己,就怪那宮女不盡心伺候!”

    可是就算小也太好糊弄了,“你就信?萬一她心裏怪你呢?”

    “不會的,姨姨說話的時候看着我的眼睛的,我看得出來她卻是不怪我,見我哭了她還心疼的,也要哭呢。”

    這回不僅語氣帶着懷疑了,眼神也有,“皇阿瑪,你好生多疑,是不是被騙的太多?”

    “您剛剛那個樣子就很像三國演義裏的曹孟德。”

    就扎心吧,可惜康熙不知道有個詞叫“坑爹”,但是差不點就沒忍住叫他小兔崽子。

    “你還知道曹孟德?這書誰給你看的?”

    “最近新來的於先生給講的故事,他說話很有趣,兒子喜歡他。”

    於先生,於文卿,上次科舉二甲第八名,狀元之才,然沒有門路,還是靠自己慧眼識珠保他才得了個還不錯的名次。

    讓他當太子的先生,結果成了個說書先生?

    康熙又鬧心了,“行了,睡覺去。”

    康熙在毓慶宮呆到亥時末才走,回乾清宮路上,梁九功跟在後頭皺了皺眉頭,今兒萬歲爺怎麼沒借機見見景素姑娘呢?

    “梁九功,”康熙突然叫他,差點兒給他嚇得一激靈,還好已經練就了兩個腦子的本事,一個偶爾用來放空,另一個隨時注意着主子的一舉一動。

    “萬歲爺,您有事吩咐?”

    “你說,朕從小和胤礽的日子過得是不是很不一樣?”

    康熙自問自答,聲音小了些,“是很不一樣。”

    他從小學的就是帝王術,胤礽現在已經七歲了,學的還是仁義禮智信。

    他從小受着臣子的氣,皇阿瑪寵妃的氣,寵妃兒子的氣。胤礽呢,他憐惜他疼他,沒人敢給他氣受。

    他,倒是有額娘,只是他的額娘是個柔弱的女人,遇事只會哭。

    他小時候覺得董鄂妃的兒子剛生下來怪可愛的碰了一下卻被皇阿瑪拿着戒尺打了手,就因爲董鄂妃說他好像掐了下那個孩子。

    他說他沒有,皇阿瑪不肯信,跟額娘說,額娘卻只會看着他紅腫的手哭,太醫都不敢給他請。

    梁九功說景素今天給那幾個不盡心伺候的奴才訓話時是極有威嚴的,護着胤禛,也相信胤礽,也不會怪胤礽。

    康熙對自己的生母感情極深,只是,如果自己的額娘能有景素幾分的厲害,他小時候過得是不是也能舒心一些。

    “您好生多疑,是不是被騙的太多?”康熙想起胤礽剛剛說的話,不着痕跡的磨了磨牙,同時心裏詭異的生出了虛,心虛。

    他剛剛怎麼像是在挑撥離間?

    “梁九功,景仁宮你覺得好不好?景仁宮永樂朝建的時候叫長安宮,長安,倒是個好意頭,你說是不是改個名字更合適?”

    梁九功又有些腿軟了,就好像之前康熙問他那身龍袍是不是合適,如今是問自己原來根本捨不得動一草一木的地方好不好……

    “我的萬歲爺啊,景仁宮怎麼能不好呢!這可是太后娘娘生前住過的地方,您出生的吉祥地兒啊!”

    又過兩月,佟佳貴妃小腹已是微微隆起,雖然時常覺得疲憊,但她心裏頭高興看起來氣色還算不錯。

    康熙憐惜她,跟佟國維商議立後事宜的時候特意叫了佟佳貴妃在場,問立後大典要不要往後推些,儀典冗長繁複,對身懷有孕的女子更是個負擔。

    康熙的意思是立後的旨意照常,就是儀典往後靠一靠,可佟佳貴妃他們沒想這麼多,長久以來的願望眼瞅着就要實現,沒有儀典終究少了最後一步,名不正言不順的,他們是唯恐夜長夢多。

    佟國維給了佟佳貴妃一個眼神兒,佟佳貴妃起身福禮,說腹中皇嗣健壯,太醫也說胎像穩固,立後大典時只要小心照應當不會出事。

    那康熙還能說什麼呢?

    日子就這樣定下來,康熙二十年六月二十日,大清有了第三位皇后,佟佳氏入主坤寧宮。

    同時整個後宮也都接到了晉封的旨意。

    這倒不算什麼,當年孝昭仁皇后冊立之時,也同時大封六宮,所有人的位份都往上提了,如今不過是貴人到嬪,嬪到妃位……不過景仁宮明妃是怎麼回事?

    人一直在熟悉的環境下,日子過得又都有些苦悶的話,便會對新鮮事特別好奇,一個個都抻着脖子看,看這明妃究竟是何方神聖。

    不只是旁人呢,身在其中的人,景素,如今的明妃娘娘正跪在地上發呆。

    傳旨的梁九功收了聖旨,跟景素鞠躬,“明妃娘娘,您起來吧,您這要是再跪着萬歲爺可真的會打我板子。”

    “明妃娘娘,這聖旨您得接下啊……萬歲爺疼您呢,這景仁宮可是當年孝康章皇后住的地方,萬歲爺這幾個月可往這宮裏費了不少心思……”

    景素這會兒終於回過神兒來,看着梁九功討好的笑,又看了看胤礽的笑臉,和並沒明白怎麼回事可別人笑跟着一起笑的胤禛,終於還是伸了手接了旨。

    不過她沒說什麼謝主隆恩的話,她實在有些反應慢的,嘴裏發乾,有些說不出話來。

    她想起來,身上卻是沒什麼力氣,用手撐了地面借力,起了一點又跌了回去。

    在門口看着的康熙在她接了聖旨的時候鬆了口氣,又在她起不來跌回去的時候提了口氣。

    景素還在恍惚着,身子卻驟然一輕。

    也許是這樣比較舒服,順其自然的,她把一隻胳膊舉起來環在了康熙脖子上,另隻手抓住了他的袖子,就像之前在馬上那樣。

    指尖有些涼,碰到了康熙脖子肉。

    他有些不習慣別人碰,僵了一瞬,嘴角卻隨即往上挑了挑,抱着人的胳膊又使上了兩分力道,把人往上緊了緊,下巴磨了磨她的頭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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