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兒管家過來稟報說廚房這會兒忙活起來在給貴人準備晚膳,陳鵬貴心思立刻就活絡起來。

    妻子女兒一起用着晚膳,缺了他這個父親怎麼合適?

    他便道:“可得讓廚房盡心伺候着,小繁喜歡……”

    陳鵬貴本想吩咐廚房做些陳繁喜歡喫的菜,只是話到嘴邊,卻腦子空空,他根本不知道陳繁喜歡喫什麼。

    再沒臉皮的人,這會兒心裏也有些發虛了,誰知道這當年不起眼的丫頭能有這等造化,要不他也不至於半點不關心她們母女。

    管家看出了陳鵬貴臉上後悔摻着羞惱的神色,腦子轉了轉,便給了陳鵬貴一個臺階下:“老爺,依奴才看,這貴人頭一晚回府,定是有許多體己話要同夫人說的,女子間的事,大男人在場總是不好。”

    “老爺今晚不如安心休息,也顯得貼心些,明日再和貴人好好交談?”

    管家放低了聲音,又說:“小姐從前與老爺就不親近,但對夫人是極爲孝順的,只要夫人在府上,就不愁小姐不向着您這個父親。”

    “今晚讓夫人和小姐好好聊聊,多說些心裏話,真話,您到時候問夫人,也是一樣的。”

    陳鵬貴原本還在心焦地踱着步,聽了管家的話也平靜了下來,他點點頭:“此話有理。小繁這回能悄悄回府,顯然也不是就爲了住這一晚的。”

    他又嘆口氣,“小繁回來鬧這一通,還不能叫人知道她歸寧,其他人都好說,只是文文這回受了些委屈,素來又是被嬌慣着的,不肯聽勸啊!”

    陳管家素來得力,極能爲主子分憂,笑着說:“老爺見了貴人可是高興糊塗了?小少爺不聽誰的話,都不會不聽大少爺的話,只要這兩日把小少爺拘在院子裏,等大少爺歸家,說上兩句小少爺自然就會懂事了。”

    陳鵬貴忙敲了自己額頭兩下,“對對對,我怎麼把小武給忘了。”

    “你老爺我啊,不如小武有眼光,小武對小繁這個嫡姐,一直以來都是恭敬的。”

    “小繁雖然一直冷着臉,但是對小武也是不捨得說太難聽的話,如果今天晚上小武在,她也不一定能對文文下得去手。”

    陳繁她們並未去管陳府上下在謀劃些什麼,因爲不需要。

    她現在有可靠且足夠的倚仗,無論他們想些什麼壞招,她都能見招拆招。

    母女二人一起用了飯,就像小時候一樣,陳夫人幫着陳繁沐浴洗澡。

    陳繁坐在浴桶裏,水溫燙的舒服,水汽氤氳着,頭稍微往後仰,頭上動作輕柔,是母親在給她洗頭髮。

    她甫一進宮,便被分在了翊坤宮,翊坤宮主位宜妃娘娘,看樣子……就很不好惹。

    但是時間久了,她卻覺出宜妃的好來,她不好惹,但不會理人,在這宮裏,能不被理,其實是件挺幸運的事。

    問她沒想過爭寵嗎?

    沒有,陳繁知道自己不是那塊料。

    實在是她一直沒這種進宮的志向。

    五年前宮中的選秀,聽說萬歲爺是不想勞民傷財的,但是不知道怎麼又選了,但就是選,場面也並不是很大,且主要是針對着南方這邊,尤其是平定三藩中的功臣之家。

    至於陳家這個名額怎麼得來的,自然是陳鵬貴下了血本求來的,人家不捨得女兒本就犯愁,他捨得,巴巴送上個人頭過來。有銀子賺,又能留在女兒,還能送個人情,運作來回,陳繁便進了宮。

    她真以爲自己這輩子完了,可是她又幸運,遇到了宜妃姐姐和明妃姐姐,之前她們兩個都不太理她的,後來需要人手做大事,而且,咳,見她沒有壞心思,有腦子又聽話,她知道的越來越多,也越來越覺得安心。

    和她在母親面前一樣的安心。

    陳繁昏昏欲睡,不知道幫她洗頭髮的母親雙目含淚。

    陳夫人覺得女兒不聽話,當初千叮嚀萬囑咐,不要去爭不要去爭,怎麼就是要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去搏富貴!

    陳夫人頭一回有了想打女兒的心思,但是看她眼睛閉着,頭靠在浴桶邊緣上一歪一歪,顯然是累極了困的不行。

    陳繁就是不知道自己母親的想法,否則就又要心虛了,她不過是覺得放鬆舒適罷了,至於累,也是因爲耍了威風之後的累。

    陳夫人到底是沒捨得動手,等把頭髮洗乾淨,又擦乾包起來,才叫陳繁起來。

    兩個人躺在牀上,反而睡不着了。

    陳繁抱住自己孃親的胳膊不鬆開,陳夫人也由着她。

    兩個人太久不見,似是有說不完的話。

    陳夫人輕輕拍她,像是哄睡一樣:“你如今這副樣子,爲娘便知道你得寵,但是,爲娘總是擔心你,還是要問上一句,皇上待你,可是真的好?”

    她沒等陳繁回答,自顧自說着:“哎,問你這話,我也知道不合適。天家總是和尋常官宦人家不一樣。”

    陳繁原本是不想跟自己親孃說實話的,可是她的孃親哦,說她進宮時年紀小,那是不是前兩年才承寵啊?

    她硬着頭皮嗯了一聲,含糊說着困了,要不還是睡覺吧。

    結果她娘又問,那這幾年肚子可有動靜?既然已經有了寵,就也得爲以後着想,你有個孩子就是有個依靠,公主最好,不惹人矚目,但若是皇子,好好教着,也能頂事,將來阿哥娶親出宮建府,等萬歲爺,咳咳,你就能被接出去,做個太妃,日子也是能過得極爲舒坦的。

    然後又開始說起了自己目前的幸福生活,雖然當初我不讓你爭,但是有了你,我真的很受用,不用伺候男人,不用管家,誰也不敢惹,錢是足夠的,因爲畢竟是正頭夫人,想出門也就出門了。只除了偶爾的應酬,一切都很完美。

    陳繁制止不住老母親對自己未來幸福生活的展望——有個孩子是起點,她覺得頭都大了,脫口而出道:“孩子你就別想了,我這輩子都不會有孩子了。”

    這下是更不用睡了,陳夫人一個激靈從牀上坐起來。

    陳繁面對着母親的催生,和瞪的鋥亮的大眼睛,便說出了真相。

    ......沉默。

    陳夫人心想,得虧剛剛沒手快打她。

    還算聽話。

    陳夫人接受得快,覺得這是最好的情況,這下什麼都不用擔心了。

    她又躺下,又在陳繁要入睡時,問了一句:“你心裏還想着小臨嗎?”

    紀臨。

    陳繁的心臟猛然收縮了一下,她揉了揉胸口,鼻尖突然涌上來的酸意壓也壓不住。

    她嘴巴動了動因爲嗓子好像粘連在一起,根本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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