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素想到這些的時候,說實話,對他們有些同情,但是不多,畢竟笑到最後的人是康熙,而如果敗了,雖不至於一敗塗地,但是會元氣大傷,康熙可能會長達幾個月無法釋懷。

    偏愛就是這樣的,因爲我偏愛他,他連一宿睡不好我都會覺得心疼。

    可如果陷入這種境地的人,是自己喜歡的人呢?

    就像慧方這樣。

    而鄭清時就是那個讓康熙睡不好覺的人。

    心煩意亂啊……景素本來爲了能給慧方支撐而挺直的背脊,這會兒又塌下去了。

    慧方拿起桌上帕子擦眼角殘留的淚痕,說:“大約就是一年前吧,鄭氏族人進京之後。”

    去年初冬之時,宮裏的娘娘們,外加宮外的命婦們籌上來了一筆銀子,爲了要給官學中的女孩子們置辦身冬裝。

    這是頭一回要給姑娘們做“校服”,如果以後手頭寬裕,這是要形成傳統的。

    爲了能找到物美價廉的合作伙伴,以確立長久的合作關係,慧方帶着文佩和慧方親自去各個布莊轉。

    正好遇見一穿得不是很厚實的女孩子在一個挺小的門臉兒鋪子前兜售繡品。

    掌櫃的也是一女子,她心腸軟,未給虛價。

    小姑娘福禮又感謝,歡天喜地的捧着銀子走了,她剛走,慧方便進了這間鋪子。

    慧方自有氣度,文佩和香菱這兩個掌事大宮女自然也不能與普通奴婢相提並論。

    掌櫃的姓聞,連忙便把人迎進了鋪子,見慧方不錯眼的盯着剛收的幾條帕子看,自然趕緊呈上。

    慧方拿起帕子仔細看了看,說:“這曼陀羅繡的倒是別緻?”

    明明花與葉都是綠色的,但不同顏色的組合着,加上繡娘把絲線劈了又劈,花是花,葉是葉,加上水紅的綢緞做底,很好看。

    “是呢,瞧着像是南邊的技法。”

    “小姑娘口音上也帶着些的,說這綠色曼陀羅有生生不息之意,寓意好,繡的也好,料子也不錯,我自然就留下了。”

    慧方拿着帕子,在鋪子裏轉了轉,才說:“我有筆生意要同你做。”

    最後自然就是談成了,慧方她們雖然沒有顯露身份,但是聞掌櫃知道,她是被天上掉下來的餡餅砸到了,要是真的做好了,讓對方滿意了,她做的,可就是官家的生意了。

    聞掌櫃叫了夥計拿來筆墨紙硯,起了章程,她與文佩按了手印。

    其實這鋪子規模小,並不是合作的上上之選,但是那姑娘剛剛兜售的繡品,這家鋪子也並不是那種成色繡品額首選。

    左不過是屢屢碰壁,又不想賣了低價,纔拿來這種小鋪子中試試。

    這聞掌櫃看着是個良善之輩,是個實誠人,而且她既然答應下來,解決的法子就是她自己去想了。

    慧方對這帕子愛不釋手,沒錯,是帶着生生不息之感,好像能感覺到些希望的力量。

    她就想起景素說的,學服上是不是要繡個好看的花樣?

    慧方之前還覺得景素事多,做學服就算了,還繡花?不要錢的呀?

    可是看見這麼合適的花樣,便從善如流了。

    她便又跟聞掌櫃說,這花樣看着好,就讓那姑娘家繡,按件另算錢就是。

    聞掌櫃見慧方喜歡這帕子,便直接送了,慧方也沒說給錢,只是道了謝就拿走了。

    做生意就是這樣,偶爾收些東西,不值錢,是心意,收東西就是收下了心意,能讓人安心的。

    聞掌櫃做事果真妥帖,制好了件樣衣,連帶着一封信送到了官學處。

    官學的掌事也是不敢怠慢,連忙就送到了宮裏給娘娘們看。

    景素這些天被康熙偷摸接到了乾清宮住,反正不是大事,慧方和陳繁她們也就全權做主了。

    她們摸着用料紮實的冬裝,又叫美商高的單霜看了,都很是滿意,然後慧方纔看了信。

    信上說,這送繡品的一家,是朝陽門那一小巷子裏,前段時間不久,搬過來的,姓馮,同馮錫範一家,有些關聯……

    聞掌櫃寫這封信呈上時,也是忐忑的。

    她們這些升斗小民雖然對朝廷上的事體知道的不多,倒也不是不關心國家大事,只是日子過得也一般,喫飽穿暖容易,過得多好真沒有。

    沒那份閒心啊。

    只是年中時施琅大將軍壓送臺省那邊的鄭氏族人和一併鄭氏官員進京時,他們親眼見着的,又過了些日子,就聽着這些人都住進了朝陽門那。

    宮牆邊兒上的地角,原本是值錢緊俏的,多少有些本事的大人爭搶着,就爲冬日上朝時能少遭些罪。

    現在可好,地方因爲住着的人,也是讓人避之不及了。

    不過萬歲爺也不白要人地方,聽說現撥了地方給遷居的人家,雖然不如從前近,但地方大上些。

    這樣一來還有什麼不願意的,畢竟萬歲爺就是想白要,那些大人們也是不敢不給的。

    地方都因爲人而變了價值,何況是裏頭住着的人。

    聞掌櫃打聽清楚,這戶人家雖然是姓馮,但確實是旁枝,不然這日子也不至於過到需要小姐繡花賣錢的程度。

    馮小姐蓮花一樣的標緻人物,淚眼婆娑的求她試試,聞掌櫃也不好一口回絕。

    而且手藝那樣好。

    於是便有了這樣一封信。

    慧方看完信,就知道這不是她能做主的事了,於是便去了趟乾清宮。

    景素負責傳話,康熙只道:“一人興兵謀反,總是要牽連些無辜的人,但是能靠自己過日子,朕自也不會攔着,叫宜妃和容若同去一趟,確定沒什麼事,給條活路就是。”

    於是第二天,慧方在屋子裏和那位馮小姐聊,納蘭容若便在院裏和馮小姐的父母親聊。

    納蘭容若和兩位老人相談甚歡,確信,這家母親純善,父親剛直而胸有溝壑。

    倒是慧方,從在屋子裏待了不就開始,到出門離去,花了好大的力氣才讓自己不變了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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