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的時間幾乎是一晃眼的功夫就過去了,慧方在牀邊枯坐了一夜,衣服也沒換,袖子上沾染了些鄭清時手上的油墨,幾個時辰過去了,油墨已幹,顏色變暗了許多。

    香菱在門外敲了敲門,沒人應,但她還是推開了房門。

    現在的香菱已經不是昨日的香菱了,作爲娘娘的身邊人,香菱只恨自己不夠敏銳,竟然沒有察覺到自家娘娘身上的不對……這些年,竟然發生了這樣的事。

    她把食盒中的早膳放到桌上,一碗餛飩,兩個小菜,還有一小碟從景仁宮順來的油潑辣子。

    香菱心裏嘆了口氣,別說娘娘了,就是她,也是一點胃口都沒有的。

    她走到了慧方身邊蹲下,剛想說話,就聽見宜妃問:“什麼時辰了?”

    “快巳時了。”

    “他要進宮了。”

    慧方把手伸過去,香菱握住後趕緊起身,擎着她從牀上站起來。

    慧方慢慢走到窗邊,自己把窗戶推開,用的力氣不小,窗戶藉着力道要打到外牆上。

    如今不過是二月天,是乍暖還寒時候,外頭還有些殘雪沒化乾淨。

    屋裏屋外都安靜,便顯得窗戶叫聲更大。

    香菱笑道:“前幾天御花園中的杏樹上纔打了花苞,也不知道被前兩天的那場雪凍着沒。”

    ……

    沒有人迴應。

    香菱悄悄斜眼兒看自家娘娘,面無表情呀,說笑已經說不起來了。

    她靜靜陪侍在一旁,哪怕勸不了,可是有人陪着也是好的吧。

    香菱靜靜地想,想如果是明妃娘娘會怎麼勸娘娘,就像上次在船上,也是不說話不喫飯,但明妃娘娘一出馬,不就恢復正常了?

    可是這回也不好告訴明妃娘娘,明妃娘娘有孕,這胎又不如上次安穩似的,若是因爲這事讓明妃娘娘不安寧,讓萬歲爺知道了,就是能饒恕的罪過,也是饒恕不了的了,何況,本來就……

    即使那位的容色似乎能讓人原諒他的一切罪過,但是,香菱還是忍不住怪罪他,明明都結束了,怎麼還能跑到京城,找死呢?

    香菱知道以自己的身份說這話不合適,但是她忍不住啊,這般平順的好日子,因爲這麼個人又開始橫生枝節。

    煩。

    慧方看着窗外被雪埋在地下,露出些綠的小草,神遊天外。

    她從昨天遇着鄭清時之後就一直處在一個神遊的狀態,要是問她在想些什麼,其實她自己個兒也說不清。

    乾清宮裏康熙正在批閱奏摺,於文卿正在旁邊看着,隨時等候康熙召喚。

    於文卿接過康熙給的一封密信,字跡瀟灑,署名鄭清時。

    他仔仔細細看了密信的內容,想了,今天這八卦該是很有趣的,一會兒可以定得仔細聽着,回頭和夫人學學,她要生了,明明也跟他一樣緊張呢,卻總說自己無事。

    ……想多了不是?麗娘這人對什麼都是有些後知後覺的,尤其是如今事事都有於文卿給想着,緊張不安沒有,無事卻不是假話。

    又過了一會兒,門開的聲音傳來,有腳步聲。

    於文卿本來就沒做正事,立即就擡了頭看,倒是康熙,眼睛依舊還盯着奏摺,直到腳步聲越來越近,直至消失,也沒有把頭擡起來。

    於文卿對着押人進宮的納蘭容若擡擡下巴,眼神詢問他,就這個?

    納蘭容若點頭,想了想,先是給康熙很認真的叩頭請安,聽到聲“平身”才又起來,只是起身之後並未和於文卿站到一處,而是依舊站在了鄭清時旁邊。

    說是押人,鄭清時身上卻並沒有任何的手銬腳鐐,就是一根麻繩也無。

    總歸是個危險分子。

    納蘭容若壞的很,昨天見着鄭清時後,同康熙說,現在去看守他亦或是直接押進宮裏來沒什麼意思,不如等等,臣與他定了時間“請”他進宮,他若是逃了,海捕文書重貼,抓回來砍了了事。

    免得讓後宮的娘娘們爲着這麼個人費心神。

    納蘭容若義正嚴辭,毫無私心的模樣幾乎要把康熙哄住,如果不是他一回來就罵鄭清時舉止輕浮勾人,迷惑了某馮姓姑娘的心。

    康熙笑話他,“行了行了,人家本來就沒打算逃呢,諾。”

    說着,康熙便把一封密信遞給了納蘭容若,“年前收着的,說是不出兩月會赴京,倒是沒有食言。”

    納蘭容若站起來後,屋裏安靜了一小會兒,納蘭容若沒有強按鄭清時跪下,梁九功也裝啞巴不說什麼“大膽,見了萬歲爺還不下跪”之語。

    鄭清時無聲笑笑,一撩衣袍,雙膝着地。

    他昨天既然唱出了“改朝換代”,那就是心裏承認了,心裏既然都承認了,那行爲上又何必耿耿着。

    康熙終於擡起了頭,嘴角帶着笑,好像是在讚賞他識時務。

    “你倒是跪的乾脆,你那個哥哥和馮錫範他們當時也沒這樣利索。”

    鄭清時笑笑,道:“輸的那樣難看,強撐也不會有什麼氣節可言,歸根結底,鄭氏一族從未稱帝建朝,呵呵,我又未被當作嗣子養着,身上從小就沒什麼骨氣,何況大勢所趨,如今百姓安居樂業。”

    和聰明人說話就是會容易愉快,康熙哈哈大笑一聲,站了起來,道:“你事情看得明白,不像鄭經,鄭經沒什麼眼光。”

    他何止是沒什麼骨氣,更沒有孝悌之心,只要聽到人說鄭經壞話,那就高興,哪怕這人是康熙。

    鄭清時道:“他們守着個物產不豐的孤島,不肯出去看看,井底之蛙一般,自然很多事都看不明白。”

    康熙眼睛微眯,不再與鄭清時扯東扯西,直奔主題:“嗯,你能出去看看,倒是收穫頗豐。”

    納蘭容若和於文卿此時也都把耳朵豎起來聽着。

    鄭清時也是個爽快人,早都在信裏交了底,手中也沒什麼籌碼,既然如此,那就痛快些吧。

    “沒錯,往西開船,有一片大陸,那裏黃金礦石遍地。”

    “我願以手中金礦,航線爲聘,求娶郭絡羅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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