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說完,果真就走了。

    施施然地,根本不管自己究竟在魚池裏投了多大的雷。

    惠妃跪着恭送皇后,皇后大紅的衣角消失在余光中時,就站了起來。

    可能是心情好,所以覺得身體強健,燕飛都沒來得及去扶。

    惠妃撫了撫衣襬上並不存在的褶皺,這可是上好的蜀錦裁製的衣裳。

    “偶爾起的這樣早,倒是不太習慣,各位妹妹,本宮就先行一步了。”

    榮妃和安嬪,端嬪幾個比起門口坐着的貴人常在,總歸是虛長了幾歲,也很快反應過來。

    發呆也不是現在,還是回宮去,關上門,盡情的發呆纔是正途。

    有她們幾個帶着,往出走時再不經意的拽拽還在出神的的人的袖口,很快,坤寧宮的正殿又空了。

    早上一羣人進來,現下是一羣鵪鶉挪着步子出去。

    來的時候雖然拘着禮,但心上其實還挺輕鬆的,想來也是安逸日子過慣了的緣故。

    前前後後也就兩刻鐘吧,倒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了。

    她們大氣不敢喘,可算出了坤寧宮的門。

    出了這扇門,肩上壓着的重量似乎陡然輕了些,至少是能稍微舒展下肩膀,快點往前走了。

    後宮諸人這兩年相處是平和,但總也會有些口角是非,像今天這樣,不約而同地沉默,回宮,關大門的舉動,也是從未有過了。

    榮妃一進宮中,根本沒能等得及坐下,便拿起茶壺,自己倒了杯茶,一飲而盡。

    鶯兒看着來回踱步的榮妃,強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上前扶住人,道:“娘娘您先坐吧,要想辦法也得先平靜下來纔是。”

    “娘娘還未用早膳,可需奴婢吩咐傳膳?”

    榮妃被鶯兒帶到座位上,沒說話。

    鶯兒覺得這樣也不是辦法,剛想再出言提醒一次,榮妃卻突然轉過頭看她。

    眼神發亮,其中蘊含了些奇異的東西。

    “想什麼辦法。”

    本身是疑問句,但榮妃說的時候卻是很平和,甚至帶着點不易察覺的雀躍的。

    鶯兒更覺得怪異了。

    鶯兒這會兒還只是覺得怪異,而燕飛現在,簡直就是心亂如麻了。

    天知道她跟着惠妃往延禧宮走的時候,到了門口,她真的都不想進去了。

    惠妃這一清早的表現,分明就是在告訴所有人,皇后娘娘今日發作,她不說參與了,但也一定是知曉的。

    燕飛左思右想,猜想自己是不是錯過了什麼。

    她想得出神,沒有注意到惠妃的表情越來越冷。

    “本宮命苦。”

    很突然的一句話,卻是讓燕飛突然打了個激靈。

    自家娘娘在很多年以前,總是會把這四個字掛在嘴邊,然後便開始表達對自己身份的不滿,以及大阿哥身爲長子卻要受盡委屈——有名正言順的嫡子,長子的日子並不好過。

    其實一開始,燕飛也這麼想。

    她看着胤褆長大,看着他有時的沉默不語,心裏是很難受的。

    可是胤褆說,他挺快樂的,有這些弟弟妹妹,他真的很快樂,而這些弟弟中,一定是包含着二弟的。

    二弟護着他,比如某次小考給他傳小抄。

    雖然他在下學之後也一定會和三弟四弟(胤禛是湊數的)幾個一起在阿哥所給他補課,以完全掌握考試內容爲目標讓他挺痛苦,同時少了些身爲兄長的權威。

    但他真的很快樂。

    那她心裏還難受什麼呢?

    孩子快樂不就行了?

    可是自家娘娘不這麼想啊,而且怎麼說都說不通。

    燕飛沉默着,等着惠妃繼續說些老生常談的話題。

    誰知下一句就聽到了不同以往的言語:“孩子不和本宮一條心,就連奴才,也是吃裏扒外,不知道自己這些年喫的是誰的飯。”

    聽了這話,燕飛十分懵,於是擡眼看向惠妃,想問問她說得是誰,這一看不要緊,她被惠妃盯着她的眼神嚇得魂魄險些出竅。

    這是,在說她?

    她疑惑的很明顯,更是把惠妃氣得心臟直突突。

    於是表情更是可怖,語氣也徹底冷冰冰了:“瞧瞧,這犯了違逆主子大罪的,心裏還不覺得呢。”

    “想來是不會知錯能改了。”

    燕飛這回是真聽懂了,可是腦子仍然是懵的,因爲她不記得自己犯過什麼謀害主子的大逆之罪。

    但是做奴才這麼多年,膝蓋早已不是自己的,更不值什麼錢,主子一問罪,便立即跪倒在地,雖然動作不流暢,整個人也怔怔的。

    惠妃如今是得意的,簡直是想把自己這幾年受的委屈一同發泄出來,說起話來便無所顧忌了起來。

    “你作爲本宮的身邊人,卻幫着太子,幫着明妃蠱惑本宮的大阿哥,以至於他現在不思進取,一心只想在武學上有所作爲,實在可恨!”

    又是這四個字,和皇后娘娘在不久之前說的一樣。

    燕飛瑟縮了一下,她好像有些明白了。

    惠妃繼續說道:“你吃裏扒外,滿宮的人更是押錯了寶,都以爲太子一定能榮登大寶,都以爲明妃一定能壓在本宮頭上。”

    剩下的話也不用多說,現在的明妃,生死未卜。

    燕飛嘴巴動了動,想解釋下,不是這樣的,奴婢和大阿哥,真的都是爲了娘娘好。

    可是就那麼一瞬間,她突然就什麼都不想說了。

    很多年前她就知道,惠妃的想法一直很,固執吧,她說不出來侷限這樣的詞,便把惠妃鑽牛角尖這樣的行爲,歸爲固執。

    這兩年後宮紛爭少,阿哥公主們之間相處融洽,讓她幾乎忘記了當年惠妃對四阿哥做的事,狠辣不留餘地,那這次在明妃娘娘的事情上,延禧宮又參與了多少……燕飛伏在地上的雙手哆嗦了起來。

    她簡直不敢深想。

    萬歲爺總是會回宮的,一旦知道明妃娘娘的事上有延禧宮的手筆。

    不用活了,大家都不要活了。

    惠妃安坐於上,看清了燕飛顫抖的雙手,以爲她是害怕,可是隨後一心求死的樣子又讓她不高興了。

    她不高興了,想死就沒那麼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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